第一百四十一章绝情
傲寒山庄，嗯，果然丝毫未变，还是一派北方园林气质。鸾湖，依旧簌簌脉脉，静诉离殇。苏安琪恍然间仿佛看到了一个倾世的背影于湖边孑然而立，风拂起他黑色的衣角欲扯动那颀长的身影转过身来。她眉头一开，满目期待，唇畔扬着妙不可言的弧度。他一转身，剑眉鹰眸瞬间碎成细腻的烟尘。她伸手一抓，那烟尘已随风散于无形，空拳里皆是冷风习习。
“哎呀！这不是？！”清儿揉了揉眼睛，仔细看来者，“姐姐！言爷！天哪，天哪，姐姐回来了！”她在手臂上拧了一下，真痛！太好了，姐姐回来了！
苏安琪这才回过神来，拥抱着清儿道：“是我，我真的回来了。”
“姐姐，清儿好想你！呃……”清儿拉着苏安琪的手，欢喜了一阵，突然问道，“皇上呢？”
“皇上在宫里。”言自在说。
苏安琪淡然道：“我自己回来了。皇上整日为国事操劳，分身乏术。”
“哦，哦！瞧我糊涂了，姐姐快请回梅园歇息！”
将苏安琪安全送到梅园，言自在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领罪了。
清儿尚未从巨大的惊喜中清醒，一直拉着苏安琪的手。不过，她有一点想到了，“皇后娘娘，奴婢该打，方才忘记参拜您了，现在……”
“慢着！”苏安琪拦住正要跪拜下去的清儿，“清儿，我不是皇后，你我只当是亲姐妹，无需这些繁文缛节。”
“姐姐，此话怎讲？不是皇后？”清儿再一端详苏安琪微微泛白的气色，脸色骤然一变，惶惑道，“皇上没有立姐姐为后？姐姐如今独自回家，这难道是……”
“千万别误会了皇上，是我自己不想当皇后，所以回咱们山庄躲清静来了。”
清儿无限诧异，苏安琪表面倒是云淡风轻，离开山庄的日子只怕是要讲上两三天才能让清儿理解了。此刻，她只想好好地看一看梅园。清儿每日都会亲自打扫整理梅园，因此这里宜居如旧。
“好清儿！谢谢你把梅园照看得如此精细，我仿佛没有离开过。”苏安琪不住地点头，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事一物都记着她与他的曾经，那些值得怀恋的曾经……
吉宝亦是兴奋异常，不住地跑、跳、叫，尾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苏安琪离宫之后的真实生活远比她在宫中幻想的要丰富多彩。清儿与栓子的女儿笑笑十分招人喜爱，苏安琪时不时地逗一逗孩子，闷的时候去遛吉宝，更有闲暇时便去为六丑的铺子“指点江山”……
仿佛一转瞬，梅花又开了。
等梅花盛开的时节，咱们一同回去可好？想着他的一句戏言，苏安琪苦笑着抹了一把清泪。风卷着梅花和细小的雪花，一起在鸾湖畔的林子里旋舞着。她着魔一般地走进去，愣是雕像似的站了一个时辰。这梅花的香气真是令人着迷，不知怎的，这片花香里仿佛裹着他的气息，让她寸步难离。
“安琪，梅花开了。”
耳畔响起他的声音，她触景生情，很自然地接了一句：“是啊，梅花都开了，你还不来？”
“我来了。”
猛回首，她眨着满是伤感的眸子，望见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的刘海、睫毛上都挂着雪，肩头的雪更是能看出厚度，一定是在林子里站了很长的时间。华万霆忙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你在这里站了多久，腿脚冻伤了可怎么办？”
这一定不是梦！她感觉到了他掌心传递到自己脸颊上的温暖，泪簌簌而下，唇角却有笑意。“万霆，你真的回来了！”
“是我，我回来了。不行，再这样下去你会生病的。”他微微蹙眉，拉起她的手，“走，咱们去暖阁说话。”
由于在天寒地冻的空间里站了太长的时间，苏安琪一时很难跟上他的脚步。华万霆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到暖阁去了。
眼看华万霆为她忙前忙后，苏安琪的心里跃出一个小太阳，暖得全身舒泰。
“你别忙了，我还好。”
他搓着她冰凉的小手，满目关切，嘴上却怨道：“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我岂能放心得下？”
“你呢？最近身体还好吗？”
“你想呢？”他直接把问题推回给她。
“你是回来怪我的？”她微微垂眸，哀伤道，“我知道，一场没有皇后的立后大典一定让你颜面尽失了。可是，我若不用这个办法让你放松警惕，恐怕你会猜到我要离宫的想法。”
“我多愚蠢，竟丝毫不疑有诈。”他自嘲道，“被你骗了不止一次，却从来不思提防，苏安琪，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让你耍得团团转？”
“你爱我。”她微微抬眼，喑哑地回答。
“既知如此，还不快随我回宫去！”
她抚摸着她日思夜想的面庞，细细描摹着他的五官，徐徐言道：“我不能随你回去。我在信里写得很清楚，你该明白我的苦衷。后宫规矩太多，你说我可以不守，但看在别人眼里都是笑话，传扬出去丢的是皇族脸面。再说，我在宫中独霸着你，不知遭了多少的恨，日久弥深难免遭人算计。退一步说，若我肯敞开胸襟，任你纳妃，你想看到我变成珞安吗？我与其他妃子争宠，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也会猜忌你的种种，恐怕届时你也不会再对我丝毫不疑了吧？”
“我纳什么妃啊？你多虑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大人们有多希望把自己的女儿嫁入宫中。如果你为了平衡前朝而充实后宫，我觉得这无可厚非，偏偏我就不识趣地踔在中宫，又不能为你绵延皇嗣，这不是太不识趣了？”
他漠然任她讲完，洞穿一切的鹰眸闪着冷冷的光，“规矩是借口，宫斗是借口。其实，你最在意的是皇嗣一事吧？”在他心里，苏安琪是爱他的，爱到何种地步呢？爱到愿意为了他成为一只金丝雀，在宫中隐忍一生的地步。什么规矩，什么宫斗，她都能豁得出去。可就是皇嗣一事，那么深的挫败感、那么多的无能为力让她在宫中坐立难安。
“你若这么说也可以。”她被看穿了，自己虔诚地爱着他，仿佛他的信徒，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可以照办，唯独皇嗣一事不是他能做主的。
“我今日在这里向你发誓，我华万霆从此再也不提皇嗣一事，有倾雪、佑安足矣……”
“任你怎么发誓，我断然不随你回去！”皇嗣一事不是他一家之事，而是一国之事。江山得来不易，她着实不想为了一己之私而损了他的一国。于是，她只能绝情地看着他，面色幽寒，忍着心痛，硬是狠狠地说了一句，“我不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