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儿瓦歹回了大都玉德殿复命,顺帝坐在御榻上,左边站着一个汉臣杨瑀手持毛笔,按顺帝口述写诏书,这杨瑀品级不高,官位不大,可为人有胆气,以往曾数次上疏弹劾伯颜。御榻的右边站着两个大臣,一个是提醒过顺帝小心太子的哈麻,另一个是汪家奴,这两人都是贵族出身。
这汪家奴穿着御赐的蟒袍,他身材有些瘦弱,袍子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大。汪家奴系甘肃漳县人,为元开国功臣巩昌汪氏之后,陇右王汪世显孙汪寿昌第三子,入朝为官后,任中书工部员外郎,其父汪寿昌致仕后,顺帝念及汪氏功勋,晋升汪家奴为宣徽使、御史中丞,同时擢升其子桑哥实理为内廷一等侍卫。汪家奴的名字里虽带着“家奴”二字,可此人个性刚强,又颇有谋略,顺帝之所以推恩,给汪家奴升官进爵,还封妻荫子,就是考虑到为扳倒伯颜做准备,从昨夜一直到天明,汪家奴都在玉德殿中,为顺帝筹谋划策,顺帝称善,大多都原封不动的采用了。
早在只儿瓦歹之前,阿鲁和月阔察儿已带着燕帖古思回到了大都,遵脱脱之计策,他们故意大张旗鼓的将燕帖古思送回了太子宫。这宫里眼线极多,消息灵通,各宿卫的人很快知晓了,太子燕帖古思被从柳林带回了大都,这说明伯颜手里的最后一个砝码没有了,伯颜大势已去,几成定局。
尚在纠结和徘徊的右卫、前卫、后卫以及苍狼卫,得知此消息,马上投诚,向顺帝宣誓效忠。顺帝和脱脱得知后,都是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们都怕这几卫的禁军造反或作乱,大都内外,依附和追随伯颜的官员、将领极多,若他们联合起来,局势瞬间会变得犬牙交错,混淆难明,幸好,脱脱的心理战术起了作用,太子燕帖古思被带回,处于观望状态的几个宿卫心头被洞穿,彻底抛下了伯颜,投向了顺帝一边。
天明时分,大都各个城门都紧闭着,这可是开元以来所未有,平日里都是城门大开,各色人等进进出出,城门内外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可这个早晨却是出奇的冷清。
大都城内的中心台,钟楼和鼓楼高耸而对,三记急促的钟声在全城响起。钟楼和鼓楼是元大都的首创,其一是计时,其二是警戒,钟、鼓楼是元朝统治者控制大都的重要工具。连续三次急促的钟响,声响洪亮,全城遍闻,这是全城戒严的信号,任何人都不得在街上行走。除非遇有紧急事务,如孕妇分娩或有人生病,非出外请医生不可者可以例外,这些出行的人必须提灯。
听到这急促的钟声,六扇门和兵马司的人却早早的起了床,按上头的指示到各街巷巡逻,戒严期间,官员和平民都不得外出,被查获者立即逮捕监禁。
都城的北门城楼上,脱脱端坐于一椅,他这是在等候伯颜的人来。脱脱的副官登上城楼,报告城内情况,宫内各宿卫已先后向皇帝效忠,宫中安堵如故,皇城内各处戒严,居民不得外出,兵丁和捕快在街巷巡逻,抓捕出行之人,一切都井井有条,全在控制之中。
脱脱点头笑了笑,刚说了个“好”字,北面的晨曦中出行了影子,二十余骑奔驰而来,脱脱看清了,都是伯颜的人,中间是伯颜的护卫长赤那,左右两边都是伯颜的侍卫和心腹幕僚。
隔着五十来米,这二十余骑停下了,城上的守军已弯弓搭箭对着下边,赤那策马,上前几米,他代表伯颜向脱脱问话,伯颜到底犯有何罪,缘何遭到罢黜?赤那在问话时,副官指着北边,面色变得有些惊恐。淡淡的晨雾中,陆续奔出骑兵,约莫有上千,这些都是伯颜的人马,副官担心这些人忽然发动攻城,脱脱只是淡淡一笑。
脱脱站了起来,拿起了手边的圣旨,拉开圣旨,大声念道:“诸道随从伯颜者并无罪,可即时解散,各还本卫,所罪者惟伯颜一人而已。”
居高声远,脱脱宣读圣旨的声音远远的传开,下边的人们听了,都窃窃私语起来,除了赤那那二十余骑还在原处,其余人马向各处而去,如鸟兽散,赤那想要喝止,可哪里喝止得住,唯有仰天长叹。
伯颜的大秦王府外,一阵巨大的列队和车马声传来,邱元清率领赵贵方等悄然离去。
大队卫兵浩浩荡荡,进驻伯颜府邸,伯颜的家人、护卫和家奴们战战兢兢,都跪在地上,等待朝廷的发落,他们被带到了宫中,顺帝并没有马上下杀手,而是命人将这些人找地方先安置起来,具体如何处理,以后再详说。
刚安置好伯颜王府里的人,伯颜的一个特使进入宫中,向顺帝上疏一封。顺帝随手翻了翻,冷冷一笑,递给了左右的汪家奴和哈麻传看。这奏疏是伯颜亲笔所写,说的是罪臣自知罪孽深重,愿意接受谪贬处罚,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被发配河南之前,想进宫向顺帝辞行。
汪家奴和哈麻都连称不可,这伯颜是想打感情牌,以换取皇帝的同情,伯颜在朝廷内外,全军上下,党羽极多,若不在此时将其连根拔起,给了伯颜时间,他又可同党羽秘密联络,那时恐又难对付了。
伯颜的特使出了宫门,随后宦官朴不花也出去了,朴不花站在一处台阶上,大声朗读罢免伯颜的诏书:“朕践位以来,命伯颜为太师、秦王、中书大丞相,而伯颜不能安分,专权自恣。欺朕年幼,轻视太皇太后及朕弟燕贴古思。变乱祖宗成宪,虐害天下。加以极刑,允合舆沦。朕念先朝之故,尚存悯恤。。。。。。”
伯颜的特使没等听完诏书,他已经出了宫,这就是顺帝对伯颜请求辞行的回应,恩断义绝,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伯颜彻底完了!
到了正午时分,中心台的鼓声响起,大都城各门打开,人们进城出城,街巷上行人如流水,小贩们吆喝着叫卖货物,大都又恢复了平日的喧闹和繁华,好似从昨夜到今早,没发生过任何异常的事情一般。
此次的倒伯颜行动中,顺帝坐镇玉德殿,主符檄,发号令,他隐隐然焕发出“雄主”才有的果敢和决断;脱脱居中谋划,指挥若定,这年轻人的光芒盖过了诸多老臣,甚至连皇帝都不及之,脱脱深知功高盖主的危险,他将所有功劳都交给了顺帝;脱脱的光芒背后还有影子一般的七扇门,他们截住情报,令伯颜无从得知大都发生的变故,刺杀伯颜几大宿卫的统领,使得伯颜所属的几大宿卫群龙无首,不敢作乱,锁定大都城内伯颜亲信的行踪,防止他们通风报信,里应外合,没有他们,此次行动是不可能成功的。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七扇门的门人们能否像李白的《侠客行》那般的潇洒和随意?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确实是江湖上的游侠,可还有其他一些人是罪犯,是江洋大盗,跟侠客根本沾不上边,可最终的结局是一样的,“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次行动的功劳只能是顺帝和脱脱的,以及那些大臣和将领们,七扇门的人只能是影子,要活在地下,不能暴晒于明光下。
大功告成后,七扇门内在宴厅举行了一场庆祝宴席,这是七扇门首次举行大型宴席,门内参与行动的人都出席了。巴图、吉雅、邱长清及四个指挥为一桌,其余随意组合。
赵贵方这边,左为螳螂,右为金蟾,这一桌都是不熟之人,但有一共同特征,就是同桌者都是奇形怪状,就赵贵方这个“地鼠”看起来正常些。
金蟾为人活跃,不停的给赵贵方敬酒,赵贵方看着他的黑眼圈,想着倒毙在他手上全身发黑的尸体,就是浑身发冷。赵贵方装作笑嘻嘻的碰杯,趁人不注意,将酒偷偷洒在了地上。
赵贵方不喜欢喝酒,他只顾着吃着肉,螳螂指着他鼓起的肚子笑了起来,“地鼠兄,你这么吃,别说轻功,恐怕走路都难。”赵贵方没有搭理螳螂,他很是不屑,心头想到,本帅练了火云神功,就要储备油脂,以待后用,你这瘦猴子懂个毛,喔,说你是猴子还抬举了,臭螳螂,一拍就飞。
完成倒伯颜的大事后,七扇门又回归了常态,每日训练,没完没了的训练,随着人们渐渐熟悉了邱长清的地狱训练法,伤亡大减,到了初夏时,已没有出现死亡,只有一些人会不小心而受伤。
七扇门的几大统领都很欣喜,巴图大赞邱长清的办法好,训练出一帮即使赴汤蹈火也不皱眉毛的勇士出来,吉雅原本反对邱长清的训练计划,现在见出成效,态度也是大为改观。
几大统领和指挥们喜滋滋时,赵贵方却欢喜不起来,这地下的生活没任何娱乐,没任何新奇的事物,每一天都像在坐牢,赵贵方真后悔上次出去行动,为何不趁机溜走,留在这鬼地方,跟死人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