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颜的大秦王府也是一个重要的点,王府的手下得知京城变乱,大总管企图出去,从秘密通道向外传递消息,若是伯颜很快就知道了京城的变故,即使顺帝和脱脱控制了京城,伯颜也有足够时间收罗旧部和心腹,纠集一支大军反攻京城。
大秦王府的几个门都被七扇门的高手们给盯上了,邱长清所率的人马盯着的是侧门,其余各门都有人手,虽不至于连只苍蝇都飞不出,但想要从王府逃出,向外传递消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玉德殿内,顺帝第一次举行亲政,顺帝召大臣汪家奴、沙剌、哈麻、杨瑀和部院大臣先后入见,宣告亲政,罢黜伯颜,从此朝廷上下以皇帝之诏令准行。累官为殿中侍御史、礼部尚书的哈麻提醒顺帝,要当心伯颜以太子燕贴古思为砝码,顺帝连召脱脱商量对策。
京中曾传闻,伯颜和太后卜答失里私通,二人怕事情败露,欲废掉顺帝,拥立燕帖古思。这只是传闻,可现宫中政变,宿卫易主,伯颜在大都势力尽消,太子燕帖古思又与伯颜同出猎于柳林,若伯颜被逼得真的拥立燕帖古思为帝,再召集他的部下和心腹,那势必形成两个同时并立的大元朝,各地的武将大多是伯颜任命的,伯颜又有新皇帝在手,挟天子以令诸侯,浩浩荡荡杀回来,局势对顺帝这边那就相当不利了。
脱脱劝顺帝莫急,东宫怯薛副统领统领月阔察儿已经是这边的人了。这也是天助顺帝和脱脱,前不久,巴图和吉雅从七扇门回大都,刚进城不久,就见到一支华丽浩大的车队,这正是太子燕帖古思的车队。巴图和东宫怯薛副统领月阔察儿以及右统领欧里奇相熟,三人寒暄几句后,相约几天后一起喝酒聚聚。
巴图向脱脱禀报七扇门近来的进展后,如约去邀请月阔察儿和欧里奇喝酒,巴图本就酒量不佳,喝得半醉时嘴里泄露了一些机密,这马上被月阔察儿和欧里奇察觉到了,月阔察儿尤其积极,连问巴图,是不是皇帝和脱脱想做点大事?巴图没有回应,月阔察儿马上表明了立场,若发生巨大变故,他一定坚决站在皇帝那边,同一切反贼相抗。月阔察儿所说的反贼自然是指伯颜了,月阔察儿的堂兄被伯颜的一个手下勒索,没在如期内交上银两,被免职,还差点入狱,其堂兄羞愧难当,自杀了,因此月阔察儿心恨伯颜。
随后巴图将此事禀报给了脱脱,脱脱又令阿鲁同月阔察儿继续接洽,月阔察儿再次表明忠心,并说可以将欧里奇也拉过来,这样整个东宫怯薛部队包括太子,就都在他们手中了。
原来阿鲁早同月阔察儿有秘密接触,顺帝急令阿鲁去柳林,令月阔察儿将太子燕帖古思带回大都。
月光之下,一匹黑色骏马出了大都,直奔北方而去。
柳林的行宫中,伯颜正和一帮随行大臣和禁卫军将领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伯颜心情很不错,今日可谓是“旗开得胜”,他射杀了很多猎物,现在他们吃的肉就是自己亲手射杀的,这味道跟别人射杀的完全不一样,咬在嘴里特别香。
伯颜还在开怀畅饮,燕帖古思已是疲倦至极,连打哈欠,他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娃娃,到了这个点就想睡觉。月阔察儿和欧里奇向伯颜请示,伯颜也有些嫌弃没精打采的燕帖古思在旁败兴,同意了,两个怯薛统领带着燕帖古思回营帐歇息。
半夜时分,守在外面的月阔察儿正打瞌睡,被一阵马蹄声惊醒,他大叫着“谁”,一下醒来。
一人一骑向营帐而来,月阔察儿却是如临大敌,将周围几个卫兵叫来,都拔出了武器,可那人接近后,月阔察儿笑了,并叫手下收好武器。来者自然是阿鲁,见到他来了,而且是在半夜的都城外,月阔察儿知道“有大事”发生,该轮到自己上场了。
月阔察儿骑着一匹最雄壮的骏马,他怀里还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燕帖古思,阿鲁和他并驾齐驱,后面跟着十来骑。
前方忽然出现一人一骑,众人大惊,很快拔出了所配武器,那人策马靠近,这下看清了,乃是右统领欧里奇。
月阔察儿手中弯刀指着前头,厉声道:“欧里奇,你能挡住我等十余骑?”欧里奇摇了摇头,淡淡一笑:“我不是来阻挡你们的的。”阿鲁插话道:“那你这般是为何?”欧里奇望了望月阔察儿怀里还在酣睡的燕帖古思,长叹道:“我是来送小主人的最后一程。”
这话里有话,虽没明言,月阔察儿和阿鲁都听明白了,最后一程就是死的意思,他们也知道,这种局势下,送燕帖古思回大都,这个所谓的太子的命运难以预测,很大概率会被关押或杀掉。
月阔察儿和阿鲁相互望了望,阿鲁在马上行了个蒙古武士礼,他肃然道:“欧里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了我大元江山,由不得我等。”
欧里奇点头哀叹道:“我明白,所以我并不想阻拦你们,快走吧,伯颜会很快发现的。”说着,欧里奇手握缰绳,侧马一旁,让出道来,月阔察儿和阿鲁一行人向其投来感激一笑,抱了抱拳,策马扬鞭,向南而去。
月阔察儿和阿鲁一行人走后,欧里奇骑着马向西而去,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拂晓时分,烂醉如泥的伯颜被人摇醒,伯颜很是愤怒,挥拳要打人,见是赤那,还一脸的凝重,虽还带着醉意的伯颜恢复了部分权谋家的本色,一下坐了起来,连问赤那,是不是发生了大事?赤那点了点头,告知伯颜,太子燕帖古思和他的怯薛禁卫都走了,据行宫兵士讲,是向南去了。
伯颜一听大惊,酒全然醒了,一下跳了起来,他双手展开,赤那会意,连拿起伯颜的衣服为其穿上。伯颜马上意识到,出事了出大事了,但愿不是那个。
伯颜已经猜到了发生了政变,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顺帝,还有他那个乖侄子脱脱,趁自己出巡狩猎,控制了京城,并接回了太子燕帖古思,让自己无所依凭,但伯颜心头还是存着侥幸,他不希望这一刻的到来。
该来的始终会来,躲都躲不过,很快一队人马从南而来,举着龙纹的旗子,这显然是皇帝派出的人马。
这对人马不多,只有二十来骑,中间那人身形高大,头戴宝顶钹笠冠,身穿红色大袍,腰间系着玉带,这是只有一品官员才能配备的穿戴,此人正是中书平章政事只儿瓦歹。
伯颜率人出来迎接,只儿瓦歹等人下马,只儿瓦歹拿出了圣旨,大声道:“右丞相伯颜接旨!”伯颜愣了愣,只儿瓦歹又叫他接旨,伯颜恨恨的看了只儿瓦歹两眼,跪下,双手反手向上,以备接旨。
只儿瓦歹拉开圣旨,以最大的音量,高深朗读起来:“伯颜不能安分,专权自恣,欺朕年幼。变乱祖宗成宪,虐害天下,弗堪朝廷中枢,今命伯颜出为河南行省右丞相,钦此!”
听到这圣旨,对伯颜而言简直如晴天霹雳,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只儿瓦歹拉长了脸,催促伯颜接旨。还从未有人敢对大秦王大丞相如此无礼,伯颜的侍卫们都是大为震怒,巴拉和部日固德已豁然而起,两人都拔出了佩刀。只儿瓦歹随行的卫队见到,也都拔出了武器,并将只儿瓦歹护卫起来。
赤那喝道,住手,都退下!赤那是侍卫队头领,素有威望,巴拉和部日固德退了回去,那些试图上来的侍卫们也不敢再向前。
只儿瓦歹拨开了卫队,走上前几步,呵呵笑道:“伯颜,怎么,不接旨?拔刀弄枪的,想将皇上派出的钦差全杀了?”
伯颜站了起来,他盯着前面,冷笑道:“就是把你们杀了,又能奈我何?”
只儿瓦歹听了,却一点不怕,反而仰天大笑道:“伯颜,都这时候了还逞威风?你把本官杀了,又能如何?就能扭转你的颓势?此一时彼一时也,伯颜,你一手遮天的日子过去了,永远过去了。”
见伯颜始终不接旨,只儿瓦歹也懒得再催了,他直接将圣旨扔到了伯颜身上,转身回去,上了马,对着伯颜,哈哈笑了几声,策马而去了。
鲜衣怒马,踏尽野花,只儿瓦歹肆意策马奔腾着,他此时有种前所未有的快意恩仇。伯颜身兼几十个职务,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中书省右丞相,即中书省的一把手,元朝实行的是梯级宰相制度,中书右丞相、左丞相,其下为平章政事,这都被称为宰相,再其下是中书右丞、左丞,以及参知政事,这被称为副宰相。总而言之,从右丞相一直到参知政事,这都是宰相级的高官,朝中重臣,国家的栋梁,虽然中书省右丞相是一把手,但同为宰相,历代的右丞相对平章政事和参知政事等下属兼同僚,那都是相当尊敬的,朝廷大事都是大家商量着来,可伯颜主持中书省期间,根本不把其他宰相放在眼里,大小事务都他说了算,平章政事和参知政事等官员都靠边站,权势反不如伯颜随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宰相们没权不说,连脸面都没了,伯颜常对他们是颐指气使,动不动在公开场合斥责,如同老子骂家里的小孩般,哪还有一点公卿的体面在?只儿瓦歹这个平章政事,在大多数人眼里,那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可在伯颜眼里,屁都不是,连奴才都不如,伯颜想骂就骂,想罚就罚,只儿瓦歹无力反抗,他只能忍,终于忍到了这一天,伯颜倒台了,倒台了!
只儿瓦歹越想越解气,哈哈大笑着,所谓乐极生悲,一个不小心,胯下的马儿踩到了什么东西,马儿失去平衡,巨大的惯性将只儿瓦歹甩到了地上。随行的卫士们大惊失色,连停下马,要来查看,只儿瓦歹却自己站了起来,他叫众人不要下马,自己没事,继续赶路,得赶在日出前回到大都,向顺帝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