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书等三人出了大牢,已是黄昏时分,刚走到一条街上,就见人们急匆匆的往两边躲,柳玉书等三人是六扇门的捕快,知道规矩,这是有大官来了,得回避在两旁,在路中间挡了驾,被马匹或马车撞倒,也是活该。
来了一队身穿铠甲的禁卫军,中间两人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华丽无比,柳玉书和李小三曾见过的,脱脱和吉雅。
脱脱的队伍向着棂星门浩浩荡荡而去,柳玉书心道,这位大人是要进宫?
脱脱和吉雅此次正是要进宫,他们去的是延春阁,这延春阁在大明殿之后,有不成文的规定,元朝的皇后大多都住延春阁,故而这里被视为皇后居所,两人要去参加奇贵妃的一场宫宴。
虽还只是贵妃,可已经很多人称奇贵妃为奇皇后了,而且毫不避讳,叫的人不怕,被叫的人也毫不客气的承受这皇后之尊荣。
如今顺帝的皇后是伯颜忽都,她出身蒙古贵族,可与前任皇后的出身相比,就显得“寒酸”了,顺帝的第一任皇后乃是燕帖木儿之女,钦察答纳失里。前面已讲过,燕帖木儿的儿子唐其势不满伯颜擅权,试图发动政变,改立皇帝,并诛杀伯颜,政变被伯颜粉碎,燕帖木儿家族被全灭,钦察答纳失里也受到牵连。钦察答纳失里被杀后,顺帝本想立他更宠爱的奇氏为皇后,伯颜认为奇氏出身卑微,不配当天下之母的皇后,上疏劝阻,此时伯颜大权在握,顺帝很多事必须仰仗他,只得忍而听从。
奇氏其实出身并不卑微,她出生于高丽幸州,乃是高丽贵族总部散郎奇子敖之女,亦算是出自名门了。奇氏是个美人坯子,自小就冰雪可人,待其豆蔻年华,已是美名传遍整个高丽,便以高丽贡女的身份被献上于元廷,入宫服役。刚进宫时,奇氏只是个卑贱的奉茶宫女,比其他宫女幸运的是,她有了给皇帝端茶送水的机会,哪像其他宫女,好多一辈子都没见过皇帝的面,直到晚年了,才“白发宫女在,聊坐说玄宗”。奇氏的美貌是宫女服饰遮掩不了的,顺帝见了奇氏,一下眼都直了,原来宫里还有如此绝色丽人?
被顺帝临幸后,奇氏却迎来了大难,原先的皇后钦察答纳失里生性跋扈,善妒,莫说宫女、贵人,就是其他正式册封的妃子,钦察答纳失里都要暗中动手脚,阻止她们被皇帝临幸。这奉茶宫女居然和皇帝睡着了,钦察答纳失里岂能不怒,数次将奇氏召去辱骂,甚至还命人打板子,幸好顺帝派宦官来说情,否则奇氏有香消云陨之忧。
钦察答纳失里死后,奇氏迎来了她的春天,继任的皇后伯颜忽都没有搬来延春阁,仍住在原先的坤德殿,终日衣冠整齐,行为端正,吃斋念佛,未曾出殿一步。和前任的皇后相比,德行亦是天渊之别,伯颜忽都非常节俭,不妒忌,顺帝宠幸哪个妃子,哪个宫女,伯颜忽都从不过问,也不去找其他女子的麻烦。奇氏搬进了象征皇后居所的延春阁,伯颜忽都未曾有一句怨言。
奇氏住进了延春阁,又受皇帝宠爱,宫中上下都视她为真正的后宫之主,两年后,奇氏为顺帝产下一子,册封为第二皇后,有了正式的皇后名号,这是后事,此处不细表。
脱脱和吉雅走向延春阁,一个身穿红色宫服,胖胖的宦官领着几个小太监来相迎,这宦官低头一拜,连称“中丞大人”,脱脱和吉雅也不马上还礼,叫着“朴公公”。
这宦官名朴不花,虽然额头有桃状的婆焦,两耳垂着发辫,这是蒙古男子打扮,可朴不花实际是高丽人,生于元文宗时代,7岁时被送到元朝的宫廷内成为一名小太监。
奇氏入宫被皇帝临幸后,被封为贵妃,因朴不花是高丽人,通语言风俗,这便将朴不花带到了身边。朴不花现无官职在身,在宫中也只算是中等宦官,可仆以主贵,奇氏早晚会成为皇后,朴不花亦必然会随着鸡犬升天,故而脱脱虽是朝中大臣,也不敢轻慢。
一阵浓郁的花香随风飘来,这风里还带着清脆的步摇之声。
奇氏在一左一右两个宫女的陪护下,翩翩而来。奇氏头系高髻,上插珠花步摇,上穿淡紫色“则高利”,这是高丽传统女子服饰,袖口、衣襟、腋下镶有色彩鲜艳的绸缎边,下着桃红色的“七玛”,和汉人的长褶裙类似,宽松飘逸,色彩鲜艳,让人眼前一亮。
蒙古贵族女子的服饰较为单一,即使是王公大臣家的贵妇,除了面料上乘、纹饰精美外,就是大套弄在身上,根本显示不出女子本身有的身段和姿态,奇氏在宫廷里却穿着高丽人的服饰,可也说得过去,她本身就是来自高丽。高丽的女子服饰同汉人类似,能凸显女子的柔美和苗条,奇氏本就高挑秀美,她穿着本族的服装,更显其婀娜多姿,再加上奇氏美艳绝伦的那张脸蛋,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
脱脱和吉雅对视轻轻一笑,两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奇氏,他们想的都是一样,怪不得皇上如此宠爱她,真的是美如天仙啊。
脱脱和吉雅要行跪拜之礼,奇氏马上过来,将两人阻住,还笑道:“脱脱,我可不敢承你的大礼,你可是大秦王的侄子,还是皇上的股肱大臣。”
奇氏此言非虚,满朝大臣中,既受皇帝器重,又受实际执政的丞相伯颜信赖的,也就脱脱一人而已。莫说奇氏还不是皇后,就是升了皇后,她也不敢轻视面前这位年轻人。
吉雅调皮一笑道:“小女子不是大臣,这就给娘娘请安了。”说着,吉雅就要低身行礼,奇氏也是格格一笑,伸出右手,托在了吉雅下巴上,她微微用力,吉雅的脸蛋朝着了上面,奇氏赞道:“早听说吉雅长得好看,果真是标致俊俏。”吉雅小脸一红道:“小女子这点所谓的美丽,跟娘娘一比,惭愧,惭愧。”
众人一阵大笑。
这时一小队怯薛亲兵前来,为首者手里捧着一个盒子,上面雕着龙形标记,不管盒子里有无印玺存在,这都是皇帝亲临的意思,奇氏和脱脱等人都要行大礼,为首者说道:“娘娘,脱脱大人,礼就免了,小的来,是告诉娘娘一句话,皇上本来要来参加娘娘的晚宴的,可丞相大人说有要事商议,脱不开身。”奇氏连欠了欠身,回道:“皇上乃九五万方之主,当然是大事要紧,臣妾这是小事,不敢让皇上分心。”为首者说道:“好的,小的回去自当如实禀报。”
说完,为首者同奇氏抱拳行礼,转身要走时,又特意向脱脱抱抱拳,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这队怯薛亲兵的为首者身材高大,面部狭长,双目为褐色,胡子为淡黄色,而且微微卷曲,如此特征,既非汉人,亦非蒙古人,乃是畏兀儿人。畏兀儿人古称西州回鹘。蒙古还未完全崛起时,蒙古文化落后,有些学识的畏兀儿人相继成为蒙古部落贵族和子弟的老师,成吉思汗曾命令诸皇子就学于畏兀儿族学者哈剌亦哈赤北鲁。蒙古崛起并建立元朝后,畏兀儿也随之北入大都城,南下原宋朝统治区域,有元一代,畏兀儿人的地位很高。怯薛亲兵本是蒙古子弟才有的特权,少数畏兀儿人因被皇室信任,也能充任怯薛,实乃极大的尊崇。
领头的这人名世杰班,脱脱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但并不熟。脱脱现为虎符亲军都指挥使,提调左阿速卫,这大元宫廷为五军侍卫,前、后、左、右、中五卫象征五方,并且成立蒙古人为主蒙古侍卫亲军,包括唐兀卫与钦察卫,除了这五军和两卫,还有历史悠久的怯薛亲兵,这不归任何将领和大臣统辖,只有皇帝能调动。
怯薛,古蒙古文的意思为“宿卫”,是蒙古早期的禁卫军,乃成吉思汗亲自组建的的一支军队。成吉思汗即蒙古大汗位后﹐便着手进行改组整顿御林军的工作,他降旨道:“昔者,朕仅有担任白昼警备任务之侍卫七十人,负责夜间警备任务之宿卫八十人。今赖长生天之助力,得天地之赞助,匡普天下之百姓,俾入朕一统之制。今当拣选十户官、百户官、千户官、万户官之子弟人为卫士,俾满万数而为怯薛军。”
这支一万人的怯薛,大多数是万户﹑千户﹑百户、十户的子弟及其随从,当时称为大中军﹐是最大最精锐的部队﹐也是以征调子弟入质来控制臣下的手段。怯薛分四番入值﹐每番三昼夜﹐护卫大汗。四番怯薛各有怯薛长﹐由蒙古四杰的博尔忽﹑博尔术﹑木华黎﹑赤老温的亲族世袭担任。诸王也建立自己的怯薛。除蒙古人外﹐怯薛中还吸收了一批色目人和汉人。
进入元朝,都城和大内的禁卫由五卫亲军担负,但怯薛依旧保留﹐备受优遇,而且怯薛是元朝高官的最主要来源,伯颜和脱脱就出身怯薛。与普通人相比,怯薛入仕乃有先天优势,怯薛直接被皇帝任命官职,而不经过中书省,这在元朝被称之为“别里哥选”,常见的怯薛入仕契机包括勋旧世家、举荐、才识、忠勤、年劳、立功、特殊技能等。成为怯薛就容易做官,而且是好官,很多人有钱了便出重金买怯薛的资格,无怪乎当时官场流传,“富者财力一到,便可干别里哥,早得名分。人争羡慕谓投当怯薛者,即可得六品管民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