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完毕后,人群散去,诺大的练武场中央,空无一人。赵贵方坐在边上,揉着自己发赤的双手,邱长清站在旁边,默然而笑。
赵贵方扭头问道:“长清兄,笑什么呢?”
邱长清淡淡言道:“七扇门高手云集,藏龙卧虎,现在见识到了吧。”
赵贵方点头道:“是啊,哈总旗是什么功夫,这么厉害?”
邱长清说道:“龙象功。这功夫非同小可,很难修炼。可一旦炼成,每出一掌一拳,都有飞龙巨象般的威力。他刚才只是防御,若是有一拳打在金蟾身上,金蟾怕是活不成。”
赵贵方好奇道:“咦,据我所知。龙象功是吐蕃密宗至高的护教神功。宋末元初时有个叫金轮法王的,就会龙象功,还被请去做了国师,”
邱长清说道:“你还知道得挺多的。”
赵贵方自嘲一笑道:“长清兄知道,小弟以前是捕快,消息比一般人多一些。对了,龙象功乃护教神功,从不外传,哈总旗是天山突厥人,他怎么学得这门神功?”
邱长清轻笑道:“谁知道呢?可能是因缘际会吧。所以啊,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赵贵方抱拳道:“多谢兄长教诲。”
邱长清背着手走了,赵贵方望着远方的天幕,转着眼珠子。
没过几天,赵贵方带着一副好酒去巴结哈喇耳,赵贵方早打听到了,哈喇耳好酒,是条酒虫子。这酒封打开,果然,哈喇耳鼻孔翕动,眼睛都亮了。
赵贵方连一边倒上酒,一边将准备好的酒菜送上。哈喇耳啃着牛肉,喝着好酒,美滋滋的哼着西域小曲,赵贵方在旁殷勤伺候着。
靠这些酒菜,赵贵方和哈喇耳拉近了关系,可这还不够,必须到熟络的程度才可以。随后,两人经常混在一起,哈喇耳喜欢听故事,正是瞌睡遇到了枕头,赵贵方就是个故事坛子。进七扇门之前,赵贵方是六扇门的捕快,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还跟随师父柳玉书、师兄吕刚等人破过不少奇案,赵贵方自己就抓到过不少蟊贼和大盗。
要听故事的人碰到有故事的人,本身就有故事。一有空,赵贵方就讲起自己当捕快时亲历过的,或从师父和师兄们那里听来的事来,哈喇耳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虽然他也是走南闯北的,可哈喇耳本质上还算一个比较单纯的人,赵贵方碰到的要么是惯犯,要么是骗子,要么是飞贼,关于这些人的故事,在哈喇耳听来那是太新鲜,太刺激了,可每次说到最关键的时候,赵贵方就故意找借口不再往下讲,记得哈喇耳面红耳赤。
赵贵方如此做,就是要吊起哈喇耳的胃口,他的目的是龙象功的功法。这哈喇耳为了听故事也是够拼,竟然同意拿龙象功的功法来换。赵贵方的故事一个个,到了关键处不讲了,龙象功的功法也分很多段,哈喇耳心领神会,将赵贵方拉到偏静处。哈喇耳比划着手势,讲解着龙象功的练法,赵贵方仔细听着,任哈喇耳横飞的唾沫洒在脸上。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赵贵方就将哈喇耳的功法学到了手,可也留下了“后遗症”,他脸颊上长了许多皮癣,刚开始赵贵方不知如何长的,他还认为是天气潮湿,可这是北方,空气很干燥,后来赵贵方想通了,是听哈喇耳讲功法时,哈喇耳的唾沫飞溅到了自己脸上,这一次还无所谓,可次数多了,时间长了,就有所谓了。
听说脂粉可以去皮癣,赵贵方厚着脸皮去向吉雅讨要,夜里睡觉前,赵贵方擦了脂粉,皮癣去掉了一些,此后,赵贵方夜夜都擦,为此还闹出了笑话。某个早晨,赵贵方睡得太死,到了训练的时间,他没空洗脸,穿上衣服就出去了。训练时,他们那个小队的人闻到脂粉味,众人四处嗅着,很快找到了脂粉味的来源,是脸上还有脂粉的赵贵方,从此赵贵方多了个外号“地鼠娘娘”。
一日,吉雅刚出房门,就见赵贵方恭候在外边,还一脸谦卑的笑。
吉雅嗤笑道:“地鼠娘娘,我这里的脂粉都被你用完了。”
赵贵方连说道:“参预大人,卑职来此不是讨要脂粉的。”
吉雅接着笑道:“本参预这里,可没有什么高明的功夫,能让你偷学的。”
赵贵方脸微微变色,一阵慌乱,偷学武功乃是江湖大忌,吉雅见赵贵方面带异状,很快想到了,安慰道:“放心,七扇门不是武林门派,偷学功夫要挑脚筋,废武功。”
赵贵方叹了口气,又急切说道:“参预大人,属下来是有其他事。”
吉雅轻轻颌首,示意他说。
赵贵方抱起拳,说道:“属下进七扇门也有几年了,颇是挂念师傅和原来的兄弟们,能否。”
吉雅听了,马上摇头道:“万万不能。一入七扇门,尘世生死别。”
两人正说着,忽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刺探指挥绮隐儿,高鼻瘦脸,是个波斯美人,她来禀报要事,刚要张嘴,却见赵贵方也在,连凑到吉雅耳旁轻语一番。
这绮隐儿很少在七扇门内,常年在外打探消息,她每次出现定有大事发生,果然,很快七扇门的人都被召集起来。
七扇门正厅内。门内三大统领,四大指挥,七大总旗及各小旗,都汇集于此,气氛整肃。
巴图站起,朗朗言讲道:“罢黜伯颜,新丞相执政后,大兴文教,减免租税,与民休息,内外咸称贤相惠政,我大元又有中兴之势。可总有人暗中坏事,这不又盛传朝廷要杀五姓汉人的谣言,荒谬至极。可愚民村夫,却信以为真,各地又是惶惶不安。朝廷有令,必将此事彻查到底,以清寰宇。邱协统,请!”
邱长清行礼道:“是,都统大人!”
说完,邱长清提着个盒子,从台上走到人群中,给每个指挥、总旗轮流配发圆筒,圆筒中有对任务安排的详细论述。
哈喇耳为人最过简单,当场就打开圆筒,抽出里边的纸,正要阅读时,被一只手压住,哈喇耳有些恼怒,扭头一看是参预吉雅,马上又恭恭敬敬起来。
吉雅嘱咐道道“哈总旗,信筒要下去才能拆开,不懂规矩?”:
哈喇耳惴惴不安道:“属下,属下知错。”
见哈喇耳要行谢罪礼,吉雅连拂拂手,说道:“算了,下次不要再犯即可。另外,本参预要借地鼠一用。”
听是要借赵贵方,哈喇耳大大咧咧说道:“参预大人想借谁都行。”
哈喇耳说话时,唾沫横飞,臭味弥漫,吉雅揉揉鼻子,说了几句,匆匆走开。赵贵方在旁看到,掩嘴偷笑,被吉雅狠狠的一瞪。
出来了,出来了,终于重见天日!
元大都的一条街上,赵贵方和吉雅穿着一身便服,在街上走着,暗中观察市人,打探消息。街上熙熙攘攘,赵贵方好热闹,不由得兴奋起来,他东张西望,说道:“终于可以出来放放风,外面的空气真好闻。”
吉雅冷哼道:“任务在身,不得放松。本参预一个不高兴,把你这个地鼠,又按到地下去。”
赵贵方吐吐舌头:“说说都不行。对了,参预大人,借人,怎么不借哈总旗,他可有龙象神功,能报万全。”
提起哈喇耳,吉雅就觉头大,说道:“他?没走出七扇门,就被他给臭死了。”
赵贵方嘿嘿窃笑,可他望向前面时,脸色马上大变。吉雅觉得好奇,也望了过去,对面街道上,柳玉书正带着几个六扇门兄弟在巡逻,有些时间没见,柳玉书仿佛比以前更老了些,双鬓的白发又多了。
跟着师父柳玉书学艺、巡逻,和弟兄们一起出去执行任务的一幕幕,似乎就在眼前,赵贵方恍恍惚惚,要向那边走去,被吉雅一把给抓住。
柳玉书等人,快步走开了,赵贵方还望着那边,双眼都湿润了。
给!吉雅递过手绢,赵贵方也不客气,拿过来就擦眼和鼻子,而后又要还给吉雅。
吉雅摆摆手,还嘀咕道:“脏了。送你了。”
两人到了大都的文明门下面,元大都共有十一门,各城门的命名都与《周易》卦象相关。南垣正中为丽正门,取《周易》“日月丽乎天”之意;东为文明门,取《周易》 “文明以健”、“其德刚健而文明”之意;西为顺承门,取《周易》“至哉坤元,万物滋生,乃顺承天”之意。东垣正中为崇仁门,取东方属春、属仁之义;南为齐化门,合《说卦传》“齐乎巽,巽东南也”之意;北为光熙门,取《周易》“艮止也,其道光明”之意。西垣正中为和义门,取西方属秋、属义之理;南为平则门,北为肃清门。北垣东为安贞门,取《周易》“乾上坎下,安贞吉”之意;西为健德门,取《周易》“乾者健也,刚阳之德吉”之意。
在文明门后,吉雅和赵贵方见到的却是极不文明的一幕。
城门内外乱糟糟的,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要进城,被驻守城门的卫兵拦住,灾民们又哭又闹,挤着要进城,卫兵们大怒,对挤到前面的灾民拳打脚踢。
吉雅和赵贵方相视,都皱着眉毛,赵贵方要上去阻止,被吉雅拉住。
吉雅轻声而严厉的嘱咐道:“地鼠,记着你的任务。”
城门里有个落拓的文人,见状大为不满,高声咏读起诗来:“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我大元高官,勇于敛财,废于政事。水利不兴,堤坝不筑。今黄河暴溢,沿河州府,皆成汪洋。我大元朝廷,不思赈灾救世,灾民入城避难,却多加阻绝,是何道理,是何道理!”
落拓文人洋洋洒洒一顿念,更是激起了民愤,城外的灾民群情激昂,奋力要冲进来。城里的人指着官兵们指指点点。
军官带着一个卫兵,气势汹汹,飞奔过来,他指着落拓文人,怒喝道:“当众诋毁朝政,不想活了?”
落拓文人却是一点不怕,还伸伸脖子,怪笑道:“本来就活不下去了,项上人头,来取!”
被当众取笑,军官更是恼羞成怒,将落拓文人推倒在地,和卫兵一起狠狠的踢打,没过多久,地上已经是鲜血淋漓。落拓文人却不叫饶,还疯癫状的哈哈大笑。
军官被激起了怒气,抽出腰刀,刚要劈砍下去,却被一只白嫩的手给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