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宫宴
曹给非2024-08-07 14:273,475

   大元朝的王公贵族和高官巨宦齐聚延春阁,这是本朝以来的第一次,之前从未有过。

   延春阁的大厅中,陈设和装饰那是金碧辉煌,五彩缤纷,可相比之下,参加晚宴的人们的色彩却显得有些乏善可陈,参加的男子都穿着统一的淡黄色质孙服,随同的女子穿着大红裳,已婚的蒙古贵族妇女头顶高高的罟罟冠,未婚的蒙古族女子和色目人女子汉人女子,则戴着精致的头饰。

   达官显贵和贵妇人中间,宫女和小宦官们穿梭其中,或是手里拿着东西,或是引贵客们入座,他们身份虽卑微,可身上穿的衣服却有着更艳丽更丰富的色彩组合,看上去就像一只只蝴蝶在飞来飞去。

   晚宴尚未正式开始,朴不花领着一群乐工和舞女进来了,先来场“开门迎奏”,乐工们奏乐声起,舞女们翩翩起舞,人们的眼睛都盯着了大厅中间,这写身穿高丽服饰的舞女,色彩斑斓,腰肢扭动,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元朝的宫廷和官府晚宴中,基本以蒙古和西域音乐歌舞为主,如此大规模的高丽歌舞,开本朝之先河,因即将被封为皇后的奇氏是高丽人,她便将家乡文化带进了元朝宫廷。

   脱脱和吉雅刚进来,就见大厅中间蹁跹舞动,煞是好看,他回想起上次出东边的宫门时,延春阁就传来高丽的乐曲,朴不花还带着一群高丽乐工和舞女进宫,显然奇氏很早就在筹备了,就为了今晚的盛大演出。

   一曲终了,宾客们纷纷喝彩,有人叫着“再来一曲”,可预演已经结束了,朴不花领着那群乐工和舞女推下去了。

   宾客们纷纷落座,虽然蒙古宫廷没有以往唐朝和宋朝宫中那么多繁文缛节,但基本规矩还是得讲的,最重要便是要分高低,大厅北边的高台上有一席,有着明黄纹龙图式,那是皇帝和皇后的专座,坐北朝南,象征君临天下。高台之下,便从里到外依次落座,王侯将相和朝中重臣显贵坐在前列,其余大臣和中级官员坐在后列,此次晚宴规格极高,能来这里的官员最低都是侍郎级的。唯独有一个例外,吴直方也受邀参加,吴直方只是宫中政院长史,正五品,是没有资格来此的,顺帝将其列入名单中,应该是考虑到那次在奎章阁巧遇吴直方,从而得知了脱脱的心意,顺帝和脱脱达成了秘密联盟,在脱脱制定扳倒伯颜的方略中,吴直方又是以史论鼓励,又是出谋划策,算是除去伯颜,皇位重正的一大功臣,故而在受邀之列。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进入的宾客几乎是自觉的形成了圈层对峙,右边这一列,太师、中书右丞相马札儿台居首,下边是他的两个儿子知枢密院事脱脱,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吉雅作为陪同,坐在脱脱身侧,依次往下是铁木儿塔识、汪家奴、哈麻、张起岩、吴直方等人,这些人要么是出自脱脱家族,要么是脱脱家族的追随者,铁木儿塔识现为中书省参知政事,汪家奴现为御史中丞,哈麻现为礼部尚书,张起岩现为侍御史,都是朝中高官。

   对面的左列,为首者是中书左丞相相别儿怯不花,其下有贺太平、秃满迭儿、韩嘉纳、高龙卜等,贺太平现为枢密副使,秃满迭儿现为宣政院同知,韩嘉纳现为御史中丞,高龙卜现为徽政院,也皆是高官。别儿怯不花看不起马札儿台,认为其才能不及,因儿子脱脱之故,反而在他之上,脱脱家族实力雄厚,又有大量追随者,别儿怯不花也暗中和十来个朝中官员联合,形成与脱脱家族的对立之盟,据说这些人还结为了异性兄弟,这就不是暗中联合,而是公开向脱脱家族挑战了。

   别儿怯不花和马札儿台举起酒杯,两人相视对笑,隔得远远的对饮,一杯刚饮下,宫乐响起,还在说话的人们连闭上嘴,齐齐向台上的方向行跪拜大礼。

   头戴宝顶钹笠冠,身穿龙袍的顺帝昂首阔步走来,他走到台上,坐在龙椅上,抖了抖身上,双手微微往上抬,叫着众卿平身,人们这才谢恩而起。

   顺帝坐下后不久,又是乐曲声响起,这并非寻常的元朝宫廷乐曲,而是高丽风格的宫乐,人们知道,今晚的主角奇氏要进来了。

   奇氏一进来就让人们眼前一亮,她没有穿着传统元朝皇后的蒙古服饰,而是穿着高丽王妃的服饰进来,元朝贵族女子的服饰都差不多,大红衣裳显得很臃肿,根本显示不出人的身材来,头顶还有罟罟冠,除了蒙古人自己,其他民族并不觉得这头饰好看。奇氏头上是造型繁复的神仙髻,这是汉武帝时期宫廷皇后、王妃采用的发髻,身穿高丽风格的短裳长裙,这样显得她身材苗条,步步生风情,她向里走进时,两侧随同的宫女们都提着一个精致的篮子,篮子里是各式花瓣,奇氏每走一步,宫里们就向上撒着花瓣。就这样,奇氏在花雨中漫步,就如一个神仙从天而降,在场的人们哪见过如此场景,一时间都看呆了。

   到了高台台阶下,奇氏向上头的顺帝行跪拜之礼,顺帝点了点头,朴不花走到高台上,手中的圣旨一拉,朴不花宣读圣旨,顺帝正式封奇氏为皇后,从此这个宫里人们开玩笑叫的“奇皇后”便是真正的奇皇后了。

   念完圣旨后,奇皇后跪拜谢恩,随后起身,奇皇后走上台阶,顺帝的龙椅一侧,还有个略小一些的椅子,上面雕刻着凤凰图样,这便是只有皇后才能坐的凤椅了,顺帝对着凤椅方向点点头,奇皇后对着顺帝盈盈一拜,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奇皇后坐下,下面的人却离席而起。向上头跪拜,恭贺皇后大喜。

   贺礼完毕,人们回到座位,朴不花走出,大声道,奏乐。那帮高丽乐工又走进了大厅,奏起乐曲来,大厅中间,那群高丽舞女跳起舞来,歌舞中,宫女和宦官们鱼贯而入,他们手里捧着一盘盘精美的菜肴,盛大的晚宴正式拉开帷幕。

   顺帝大张旗鼓的在宫中举办加封奇氏为皇后,也宣告他对伯颜集团的完全胜利。曾好几次,顺帝想封他宠爱的奇氏为皇后,那时当权的伯颜以各种理由坚决反对,顺帝一直忍着一口气,现在他搞出如此大规模的仪式和晚宴,就是要对所有人说,伯颜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朕才是天下之主,朕要封谁就封谁,要赏谁就赏谁,要杀谁就杀谁!

   在七扇门在追查对脱脱造谣生事的案件时,顺帝也没闲着,他一直在对伯颜的亲信及其相关势力在进行彻底清算。

   伯颜的家人和亲属自不必说,或是发配到边疆充军,或是没入官府、贵族家中为奴。与伯颜相亲近的,伯颜大力举荐的官员和将领,要么直接撤职,要么贬谪到外地。与伯颜有利益勾连或往来密切的王公贵族和大家族,受到追责和限制,有的甚至被抄家。经顺帝近半年多的打击,伯颜在朝廷内外的势力完全冰消瓦解。

   顺帝还有个“敌人”,那就是文宗及其文宗的一系,这个叔叔害死了顺帝的父亲元明宗,还曾废了顺帝的太子之位,将其发配到了偏远之地,是后来文宗的亲生儿子夭折,信仰佛教的文宗及其皇后,认为这是因果报应,文宗才在临终前下遗诏,要将皇位还给兄长元明宗一系,顺帝后才被接回,并立为皇帝。

   六月,真正掌控全局的顺帝下诏,公布文宗杀害明宗、陷害自己的罪行于天下。

   诏书曰:昔我皇祖武宗皇帝升遐之后,祖母太皇太后惑于憸慝,俾皇考明宗皇帝出封云南。英宗遇害,正统浸备,我皇考以武宗之嫡,逃居朔漠,宗王大臣同心翊戴,肇启大事,于时以地近,先迎文宗,暂总机务。继知天理人伦之攸当,假让位之名,以宝玺来上,皇考推诚不疑,即授以皇太子宝。文宗稔恶不悛,当躬迓之际,乃与其臣月鲁不花、也里牙、明里董阿等谋为不轨,使我皇考饮恨上宾。归而再御宸极,思欲自解于天下,乃谓夫何数日之间,宫车弗驾。海内闻之,靡不切齿。又私图传子,乃构邪言,嫁祸于八不沙皇后,谓朕非明宗之子,遂俾出居遐陬。祖宗大业,几于不继。内怀愧慊,则杀也里牙以杜口。上天不佑,随降殒罚。叔婶不答失里,怙其势焰,不明明考之嗣,而妄立孺稚之弟亦怜真班,奄复不年,诸王大臣以贤以长,扶朕践位。国之大政,属不自遂者,讵能枚举。每念治必本于尽孝,事莫先于正身,赖天之灵,权奸屏黜,尽孝正名,不容复缓,永惟鞠育罔极之恩,忍忘不共戴天之义。既往之罪,不可胜诛,其命太常彻去脱脱木兒在庙之主。不答失里本朕之婶,乃陰构奸臣,弗体朕意,僭膺太皇太后之号,迹其闺门之祸,离间骨肉,罪恶尤重,揆之大义,削去鸿名,徙东安州安置。

   顺帝被服衮冕,祼于太室,祭告父亲元明宗,并追上谥号,文宗之神位则从太庙中除去。

   文宗皇后卜答失里,也就是燕帖古思之母,当朝的太后,被贬置于东安州,旋即处死。顺帝处死卜答失里的理由是,卜答失里和伯颜私通,两人还曾合谋,意图发动政变,废掉顺帝,立燕帖古思为皇帝。这些事呢,民间在流传,还编成了民谣,可并无实据,卜答失里自己从未承认过,伯颜已死,更是不会说话,这些事是真是假,成了永远的谜。

   文宗的儿子,现皇太子燕帖古思,则被流放到高丽去,以报顺帝当年自己被流放到高丽大青岛之仇。然而,燕帖古思还没有来得及到达高丽,就在流放途中被侍卫统领月阔察儿杀死,正应了另一个太子怯薛侍卫欧里奇的预言。在《庚申外史》中,有对燕帖古思之死的详细记载,太子忽心惊,知其将杀己也,飞马渡河而去,月怯察儿追及之,拉其腰而死。燕帖古思之死到底是意外,还是顺帝授意月怯察儿杀掉燕帖古思,以永绝后患,这也难以查证,但后者似乎更为合理。

  

继续阅读:53、尾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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