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壮汉被抬了出来,他已成了硬邦邦的一坨。
众人正叹息时,一阵寒风吹过,天上飘起雪花来。今年比方的雪来得比以往晚很多,这是第一场雪。这雪下得不太大,但很急,没过多久,远近的树木和青山都变成了白色,一条条路也看不见了。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岐。
从“地狱”里出来的赵贵方忽然意气风发起来,他“诗兴大发”,当众咏读出了一首咏雪的诗,可这首诗却不是他的,而是唐代大诗人高骈的《对雪》。
七扇门的几个头领可没赵贵方如此雅兴,见这雪下得急,他们马上分散至各处,去将石门拉开,这次参与集训的总共五人,除了赵贵方和那死了的契丹壮汉,还有三人。
那三人被拉了出来,其中一个死了,另外两个存活了下来,可他们的情况令人担忧,其中一个好似疯了,出来便到处跑,另一个浑身发抖,处于半晕的状态,李常宁连给他喝水、灌酒,那人仍未完全清醒过来。
一声巨响拔地而起,众人循声望去,那个疯跑的人踩到一处,那里原本是有记号的,可雪花覆盖了,那人踩上后,一下出现个大洞,那人身体坠落进去。赵贵方要去救那人,却被邱长清挡住了,邱长清还猛的摇晃了几下脑袋。那人落入洞后,只听得几声剧烈的惨叫,洞口喷出一股血肉混成的汤水,洞内的惨叫声随之而绝,随后出来微微的隆隆声,洞口缓缓闭合,又变为了地面,只是洞口附近还残留着血肉,令人触目惊心,可是雪越下越大,那红色的血肉被白花花的雪遮盖,似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赵贵方和邱长清对视了一番,两人都没说话,赵贵方想起进七扇门时,邱长清对他说的一些话,邱长清说七扇门周围,处处是陷阱和机关,就是为防止这里的人外逃或私自出去,赵贵方当时以为是恐吓他的,血淋淋的惨剧就在眼前,不容他不信了。
众人回总部,此次考验,有三个活着出来,可一个精神失常,疯跑时误中陷阱而死,还有个元气大伤,恐怕要养半年才能恢复正常,唯一全身而退的竟是最不起眼的赵贵方。
赵贵方的表现令人刮目相看,巴图很是欣喜,亲自设宴为赵贵方“接风洗尘”,面对一桌的好菜,在黑屋里呆了七天的赵贵方闻到这香味,便是忍不住流口水,众人见状都是大笑。赵贵方忽想起了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怎么瘪瘪的?前段时间还肚儿圆圆的,就这几天成了这样,变化也太快了吧?或许正是肚里的那些油脂救了自己,火云大法简直就是燃油大方,若不是肚里储存的油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使有火云大法,也没足够的能量来抵御寒气,他的下场会和那两个被冻死的人一样。
方才还在流口水,现在又发起呆来,巴图以为赵贵方“羞涩”,指着桌上的菜,笑道:“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想吃就吃!”赵贵方也不客气了,拿起筷子,夹着菜,狼吞虎咽起来,众人都是大惊,他们从未见过吃菜如此快的人,邱长清哂笑道:“赵贤弟,你悠着点。”绮隐儿也旁笑道:“是啊,别撑坏了肚子。”
绮隐儿的声音软柔妩媚,赵贵方这才注意到,大桌上,除了吉雅,还有个女子绮隐儿,她是负责在外打探消息的指挥使,故而很少在七扇门内,这还是赵贵方第一次见到她。绮隐儿来自西域,肤白高鼻,轮廓分明,长得极美,服饰和衣着都与中原女子有明显的不同,色彩斑斓,华美艳丽,这种外放的服饰配合她独特的美貌,令赵贵方不禁多看了几眼,他还停了下来,嘴里含着肉,直勾勾的盯着绮隐儿。
吉雅见状,说道:“中土有句俗话,我终于明白了。”巴图问道:“哪句俗话。”吉雅嗤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众人望向赵贵方,他此时的动作和样子,确如吉雅所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绮隐儿第一个格格笑了起来,其余人等也是大笑,赵贵方一下糗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一阵尴尬后,赵贵方恢复了常态,继续大吃大喝起来,其他人等多少重仪态,吃得很慢,巴图和邱长清等男性同僚相互敬酒,没怎么吃菜,吉雅和绮隐儿要保持苗条的身段,也吃得少,这满桌的菜一大半都被赵贵方风卷残云般扫进了肚子,众人不禁大奇,这赵贵方又不是大胖子或壮汉,怎么能吃这么多?真是海水不可斗量。
宴会后,吉雅叫赵贵方陪她出去走走,吉雅是上司,而且吉雅长得美,是赵贵方喜欢的那种美,明艳大方,不像普通汉人女子那样拘谨忸怩,赵贵方当然欣然同意。
两人就在练武场附近闲逛,这时大雪减缓,只有稀稀拉拉的雪花飘下,被这雪一洗,天地空明,天上的明月亮堂堂的,如银盘一样,地上已积了一层雪,下面的泥土全看不见了,白茫茫一片,练武场的周围,种着少数梅花,梅花的枝头也被雪压着,倒像是梅花上伸出的雪雕冰枝。
吉雅微微一笑,丹唇启动,咏读起一首关于雪的古诗来,“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去岁江南见雪时,月底梅花发。今岁早梅开,依旧年时月。冷艳孤光照眼明,只欠些儿雪。”
这是宋代张孝祥的《卜算子·雪月最相宜》,里面有雪,有月,有梅,倒也应景。赵贵方连称妙,还拍马屁般说道:“参预大人武功高强,想不到诗文方面也有造诣,真是个大才女呢。”吉雅摇头轻笑道:“我这算什么,我阿哈,按你们汉人的说法就是堂兄,他才是真正的文武全才。”
“堂兄?”赵贵方嘴里轻声嘟囔着,他很快想了起来,他和师父柳玉书曾在大秦王府的后门碰到过吉雅和脱脱,赵贵方不知脱脱是否真如吉雅所言的文武全才,可脱脱那股气质却是不同凡响,像是个做大事的人。
两人走着聊着,吉雅问赵贵方进七扇门后是否适应,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说,赵贵方都应承了过去,他心想,这位参预大人真这么关心自己?恐怕是想问其他的吧。
果然,问了一些常规的问题后,吉雅问起赵贵方练的什么功夫。吉雅现在都还怀揣惊奇,将石门拉开时,原本应该寒气逼人的黑屋里竟然冒出热腾腾的气,在那团热气中是通体发红的赵贵方,好似他将自己当做木炭给点燃了,这当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故而吉雅将赵贵方叫了出来,就是要问他到底什么功法。
虽然对这个蒙古贵族美人,赵贵方心存好感,而且还是她和凌丹将自己从地道接出来的,但赵贵方记得一句老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蒙古人的吉雅,赵贵方还是心存芥蒂的,他便编了个谎,说这是六扇门学到的暖身法,被困在寒冷的地方便可启用。
“六扇门有这种奇异的功法?”
吉雅斜眼瞟着赵贵方,显是存疑,吉雅对六扇门专门了解和研究过,对六扇门的训练和各种技巧,都略知一二。六扇门为抓捕盗贼而设,其主要的武功和技巧,无非追捕、缉拿、格斗、躲避和使用暗器等,偏向外功,而且是实用性的外功,内功几乎不涉及,仅有的内功都是一些颇为粗浅的练气。也正是如此,六扇门对付贼寇逃犯都是游刃有余,可遇到真正的武林高手,六扇门的人就束手无策了,因为他们内功不行。
从吉雅的眼神和表情里,赵贵方已窥见了吉雅的怀疑,撒谎只能撒到底,赵贵方硬着头皮,仍坚持就是六扇门的暖身法,见赵贵方不肯说,吉雅也不再勉强对方,没有继续追问。
赵贵方问道:“参预大人,这次通过考验,是不是就正式进入七扇门,能出去执行任务了?”吉雅瞟了赵贵方一眼,冷冷道:“你才一关,还差得远啊。我知道,你急着想出去,这里不好?有吃有喝的。”
赵贵方只得连称这里好,可他心里念叨着,好个毛,到处都是机关陷阱,而且这里的人一个个都古怪得很,没一个正常人。
随意又聊了几句,两人分开,各自回居住的地方,七扇门的居住点有两处,为示高低,头领和一定级别的指挥、总旗,住在北边,小旗、普通门人和刚进来的,住在南边,按古制,北为君位,南为臣位。
赵贵方向南而去,他虽是刚来的,也分了一套单独的房间,这里所有人都是单套住宅,估计是考虑到这些都是奇人异士,个性古怪,不适合住在一起,恐生抵牾。
刚回去,赵贵方就见一人站在房门前,听到赵贵方的脚步声,那人转身回头,正是邱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