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所,吉雅坐在桌前,她神情有些恍惚,眼前仿佛还漂浮着那一幅幅画面,那汉子因绳断掉下,被尖竹捅穿身体,凄惨狂叫,凌丹过去将其头砍下,邱长清一点都不在乎汉子就在眼皮子底下死了,反而着重提出要修断绳,嘴里还念着“如此甚好”,颔首轻笑,淡定如斯,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不知为何,吉雅想到邱长清的脸,就无端端的感到心寒。确然,那汉子被尖竹整个捅穿,不可能活了,叫凌丹过去将其斩杀,可减轻其痛苦,这没问题,可邱长清对汉子的受伤和惨死,视若无睹,这汉子这是伤亡者中的一员,自邱长清提出他的死亡训练法以来,不知多少人在这严苛残酷的训练中死了、残废了,不少七扇门人私下称那里是吞命场。
心寒之后是后悔和自责,当初邱长清提出找套训练法时,自己虽然反对了,可当巴图同意后,自己就不敢再多言,哎,当时应该全力反对的,巴图这人意志不坚定,容易动摇的,说不定自己拼命抵制,巴图就会转向反对,那套训练法就不可能采用,训练场还是训练场,就不再是吞命场了。
正在胡思乱想时,敲门声响起,吉雅站起身来,问道,谁?外面传来赵贵方的声音,“属下地鼠,参预大人,听说您找属下。”吉雅喔了一声,叫赵贵方进来。
推门而入,赵贵方还是第一次进吉雅的住所,他显得很拘谨,吉雅呵呵笑了,“你这滑头的地鼠,怎么也变得畏畏缩缩起来?”赵贵方尴尬的笑笑,他四处环顾了一番,吉雅的住所和邱长清的住所,户型、面积大体相同,里面的陈设很舒雅,空中还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不知是屋子里的香料,还是吉雅身上的味道。
两人到了后院,吉雅的住所后面,也有个池子,池子边上是个小平台,两侧各有一小块地,种着一些花花草草。
庭院上有个小圆桌,两人独立而坐,吉雅拿出一套茶具,泡起茶来。
吉雅递过一杯茶,赵贵方连起身,恭恭敬敬的说了声谢谢,这才接过。吉雅白了赵贵方一眼,怪笑道:“地鼠,不,赵贵方,你别这么生分,行不,倒让我不自在。”
吉雅问起赵贵方所带的小组出去执行任务的情况,赵贵方简明扼要的道出,吉雅听了,秀眉微蹙,端起的茶杯又放在了桌上,她也马上感觉这梁宏的死有蹊跷。
吉雅问道:“你怎么看?”
赵贵方思忖片刻,回道:“鱼目混珠,金蝉脱壳,这是确定的。梁宏好歹也是个三品官,且有实权那种,府内的护卫和下人断不会少,怎么会马虎到府内起火的地步,再者,起火后,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主人梁宏,更不合理。”
吉雅眼角一抖,问道:“哪里不合理了?”
赵贵方说道:“达官显贵,富商豪右,不同于一般人,他们休息时,定有贴身的仆人就在房内或隔壁,这就叫通房丫鬟,通房仆人,主人一叫,马上就过来了。若是发大火,仆人定会立即起来,将主人叫醒,并护送主人出去。通房仆人因为要守夜,都是睡得不死的,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何况熊熊大火。”
吉雅点点头:“有理,你接着说。”
赵贵方继续分析道:“死掉的一定是梁府的某个下人,虽然烧成了一块碳,但各人身高、骨殖、体貌皆不同,只要仵作来验,就能验出来。只是我们不敢公开露面,也不知道仵作的检验结果。随后又来了一群枢密院的官员,这是收拾残局的一帮人,将这个案子坐实,确定梁宏死了,所谓死无对证,与梁宏相关的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在向吉雅交待时,赵贵方没有将遇到赤那的情报给隐瞒,梁宏府中忽出大火,梁宏还“死”了,再听赵贵方的一番分析,吉雅也意识到了,这番变故肯定与赤那有关,他不知以什么隐秘的方式,与梁宏再次取得联系,告知其被七扇门的人监视和调查,授意他马上行动,自编自演家中大火,还死在了火灾中。
其实吉雅同赤那还是有一些交情的,虽然交情并不深,想当年,伯颜还没倒台,可谓是权倾朝野,赤那是伯颜的卫队长,吉雅和伯颜有远亲关系,她还经常同脱脱出入伯颜府中,赤那不苟言笑,像个铁人般,生性顽皮的吉雅,故意说出笑话,巴拉和部日固德都被逗笑了,可赤那仍面无表情,吉雅故意去逗赤那,甚至朝他扔小石子,赤那仍是丝毫不为所动。赤那虽表面冰冷如铁,实际上他并不讨厌爱玩的吉雅,吉雅请他去喝酒,赤那也不拒绝,有时喝醉了,他还会跳草原舞蹈。
想起并不太久远的往事,吉雅不禁唏嘘,当年自己同赤那也算是朋友,可因为脱脱扳倒了伯颜,赤那就和脱脱以及吉雅成了敌人,伯颜大势已去,其部属作鸟兽散,三大护卫的另两个,巴拉和部日固德都低下头,和伯颜划清界限,求得朝廷的豁免,转投了其他蒙古王公,唯独赤那还在坚守,私下与反对脱脱的人联合,暗中谋划和行动,上次针对脱脱的谣言事件中,赤那就参与其中,这次他又出现了。
提起上次针对脱脱的散布谣言,吉雅和赵贵方同时都想到了,关于梁宏的嫌疑罪名中,除了侵吞军需,还有一项,就是私下调拨兵士执行见不得光的任务,这些兵士要么死,要么失踪,剩下的几个都疯了,什么也问不出。莫非上次的事件,这梁宏就有参与,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因他是枢密院的佥院,调度人马需要他的签字才可得行。
梁宏虽然也算高官,可和一品的脱脱相比,品级差了两品,而且脱脱出身亲贵,皇帝倚重,在倒伯颜复乾坤的政变中,脱脱居第一功,区区的梁宏怎么敢对脱脱散布谣言,肯定背后还有大人物指使。
吉雅和赵贵方分析和讨论着,他们将前后这两次事件联系在一起,林中的蒙古士兵,以此线索去追查,查到各地的驻兵点,这些被调度的兵士,要么死了要么失踪,现在又是枢密院佥院梁宏,正要查他,梁宏神秘“死”于大火中,来收拾残局的是枢密院的一队官员。
事是越理越清,吉雅和赵贵方相视而笑,齐齐脱口而出三个字,枢密院。
现枢密院堂官枢密使空缺,两名知枢密院事分掌院内之事,知枢密院事就是目前枢密院事实上的长官。对了,哈麻不就是知枢密院事?哈麻这人很会站队贴边,见脱脱家族即将取代伯颜家族,很快就凑了上来,讨好脱脱与其弟也先帖木耳,脱脱也发现哈麻有一定的才干,就推荐哈麻做了知枢密院事,哈麻从清水衙门礼部擢升到枢密院,一下变得位高权重起来。
想到哈麻,吉雅眼前就浮现起那张黑黑胖胖的脸,常对人笑,每当一笑,脸上的肥肉将眼睛压得只剩一条缝,他那模样简直就是一个成语的再现,笑容可掬,其他人觉得哈麻很友善,可吉雅却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赵贵方的情报以及他的分析,对吉雅很有启发,吉雅大为欣喜,又念及赵贵方在外辛苦,决定犒劳他,吉雅指着四处说,你要什么都行。
这屋子里摆着不少精美的瓷瓶,还有别致的雕饰挂件,虽说不上价值连城,也是不菲的,可赵贵方看也不看,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吉雅,还舔着舌头。
吉雅以为赵贵方忽然起了色心,换作是以前,吉雅自信几下就能打倒赵贵方,可这家伙不知练了什么奇怪的功夫,这一两年间,功力大增,今非昔比,他若真的发狂,自己未必能应付呢。
“你,你要做什么?”
吉雅声音发抖质问着,向后连退几步,赵贵方仍舔着舌头,走上前来,吉雅又羞又怒,手按在了腰间上,若是赵贵方再进一步,她可不客气了。
“我饿了,想吃顿好的。”
赵贵方擦了擦嘴巴,吉雅紧绷的神经一下松解了下来,手也从腰间放下,她白了赵贵方一眼,心中啐道,你这小子,有话就说明白嘛,一幅色眯眯的样子,还以为要对人家做什么一样。
“你先去饭堂,我稍微就来。”
吉雅下了命令,赵贵方抱拳,叫了声,遵命,又舔了舔嘴唇,转身出去了。望着赵贵方出去的背影,吉雅却心中乱想起来,这厮若非肚子饿,而是其他地方饿了,扑了上来,我的清白之身不就保不住,哎,不过这厮有时还挺好玩的。
吉雅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咦,怎么有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