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罗恒再次装扮成货郎去谷地里卖东西。
罗恒刚回来,赵贵方和朱海龙就急不可耐的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罗恒回应,他同周围的邻居以及里正问了,据说是梁宏府里不下心失了火,然后引起了火灾,家人们都跑了出去,唯独不见主人梁宏,待火灭后,人们进去检查,发现一具男尸,都认为就是梁宏被烧死了,那尸体就是他的。
赵贵方和朱海龙望向梁宏府邸方向,那边传来女人和孩子们的哭声。
三人中,朱海龙是最为迟钝的,他都看出了问题,“不对,肯定有鬼,这梁宏家里一直好好的,为何我们来调查,就出事了?”
赵贵方和罗恒对视苦笑,他们都断定这是梁宏此举乃李代桃僵,瞒天过海,那具尸体是不是梁宏的,一验便知,可是他们三人不能公开身份,更不能催促当地官府派仵作去验尸,这样一来,就会定为失火死人案,那具尸体代梁宏被埋入地下,就此结案。
目标人物梁宏就这么“死”了,这任务还如何还执行下去?
赵贵方却表现得很轻松,人都死了,就不用查了。罗恒和朱海龙却非常忧虑,这样回去如何交差,一无所获,如何面对四大指挥和三大统领?赵贵方却说这本来就是不可能有所收获的差事。
论江湖经验,罗恒和朱海龙更为丰富,可论社会经验,就要反过来了,尤其是对大元官场的认识。七扇门的背后主脑,大家都知道,乃是当朝宰相脱脱,他虽然才敢卓绝,可毕竟还是太年轻,竟以为能凭借七扇门这把利器,就能帮他打击贪腐,整顿吏治,澄清寰宇,这是根本不可能的。自古都是官官相护,朝廷是谁的?既是皇帝的朝廷,也是官吏们的朝廷,治理天下,管理国家,执行政令,处理事务,都得靠各部各级官吏来做,将官吏们都拔掉了,等同拔去皇帝和朝廷的手脚,以后还靠谁来做事?那朝廷和各级官府不就瘫痪了。
对赵贵方这个说法,朱海龙并不太赞同,他认为贪官污吏,祸国殃民,就该打击,虽然他书读的少,可也知道,自古历朝历代都在倡廉反腐,本朝也搞过好几次。
赵贵方尚未回应,罗恒说在了前头,朱兄,勿听其言,而要观其行也,历朝历代都会打出反贪的旗号,以示纲纪,安民心,不过做做样子罢了。贪污的是官,去抓贪污的也是官,这抓贪污的官就一定清廉?这是左手打右手,掌心掌背都是肉,只听啪啪响,不会真用力打的。
这两人在争论时,赵贵方倒沉吟不语起来,他也算是出自“官场”,六扇门也属官僚体系的一层,虽然他只是最低级、办苦差的捕快,可同各衙门、各级官吏都有过接触,见识过官场的一幕幕,听到过关于朝堂上下的传闻逸事。官场就一个字,黑,天下乌鸦一般黑,根本见不到一只白的。莫说大官小吏,就是捕快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差人,也会利用手中一点小小的权力去赚外快。赵贵方手里也曾抓过官员,名义上都是因贪墨获罪,其实谁都知道,他们进牢子,要么是得罪了某个大人物,要么是朋党争持时的牺牲鬼,贪墨渎职等等卷宗上的罪名,不过是借口而已,若是真将朝廷上下的官员摊开来查,没几个是干净的。换言之,干净的官吏几乎不可能存活,首先他要养活自己和家人吧,要想在仕途有所作为,总得交朋结友,长袖善舞吧,要想升迁,总得去攀附上官和权贵,四处打点吧,这都得花银子,清官如水,到那里找银子?那些被抓进去的官员,通常很快就能出来,真正砍头和判刑的极少,除非要将那人置于死地,斩草除根,鸡犬不留,一般情况下都是小作惩戒,以示警告,敲打那人及其那人背后的势力,毕竟都同朝为官,要相互给体面,留余地,事情做绝,鱼死网破,对方的反击也会异常的凌厉,那就是两败俱伤,甚至多败俱伤,那又何必呢?
虽然三人中,赵贵方年龄最小,可他先入七扇门,还是这个小组的头头,他阻止了罗、朱二人的争论,依他在六扇门待过的经验,此次反贪挖腐的行动可谓是雷声大,雨点小,断不可能成功,再说咋们执行的这个任务,目标任务“死”了,不管是真死还是假死,现在都没法再查下去,为今之计,是马上回总坛禀报,等上头是下一步指示。
罗、朱二人也认为只能这样了,就在这时,官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一队人马进入谷地,有戎装的将领,有穿着长袍的文官,这应是枢密院的人,梁宏身为枢密佥院,部门内的三品大员,家中失火被烧死,不能算小事,枢密院派人来复查,顺便安抚梁宏的家属。还有可能,这些人是来清理现场,收拾残局的,将一切不利于枢密院的东西全清除一尽。
忽然来了这么多人马,这林子距离鼓励不太远,若是被发现,暴露了身份,可就不好,三人简单收拾一番后,从一条小道,悄悄遁去了。
回到七扇门,赵贵方向哈喇耳汇报了情况,哈喇耳听了,非常不满,指着赵贵方斥责起来,办事不利,什么情报也没得到,还有脸回来见我。哈喇耳惯常的唾沫横飞,喷得赵贵方一脸的口水,又粘又臭,赵贵方心想,这家伙平时吃的什么东西啊,口水这么臭。赵贵方想挪开几步,离得远点,哈喇耳却更为不满了,大叫,地鼠,你给我规矩点。哈喇耳将赵贵方拽了过来,指着赵贵方又是一头痛骂。
虽然赵贵方心里很是不屑这哈喇耳,可这臭嘴的家伙是总旗,是自己的上级,赵贵方只得呆呆站着,耷着头,听着哈喇耳的训斥,接受哈喇耳口水的洗礼。
左边不远处是罗恒和朱海龙,右边是螳螂和金蟾,这两拨人饶有兴致的观看哈喇耳训斥赵贵方,哈喇耳黄牙大嘴里的口水一股股的喷到赵贵方的头上和脸上,赵贵方却不能避开,唯有闭着眼,苦兮兮的忍受着,这情形太过好笑,那两拨人都笑得弯了腰。
过了一会儿,吉雅和凌丹、李常宁两大指挥使过来了,在场的人连屈身行礼。吉雅瞟到罗恒和朱海龙,便问道:“地鼠呢?”朱海龙回道:“回房里洗头洗脸去了。”吉雅等三人一听都惊了,李常宁还嗤笑道:“他真把自己当靠脸吃饭的戏子了?刚执行完任务回来,不禀报,就洗头洗脸,真是会保养啊。”
凌丹蹭了蹭李常宁,他知道吉雅和赵贵方走得很近,似乎邱长清也很赏识此人,对赵贵方不能当做一般七扇门人看待,故而示意李常宁莫要再说,李常宁愣了愣,他扭头看到嘴巴大张的哈喇耳,他有些明白了,他知道赵贵方为何急着回去洗脸洗头,看来自己还错怪此人了。
吉雅和凌丹、李常宁巡视了下老练武场,顺着小梯,到了新练武场,还未进去,就听到一阵阵的惨叫声。
新练武场内,二十来个新人分为若干组,正在各个区域进行严酷的训练,一个小亭下,邱长清靠木柱而立,看着眼前这一套套他亲自设计的死亡训练法,邱长清颇是得意,尽管接连有人受伤落地。
见吉雅等人来了,邱长清迎了过去,含笑问道:“吉参预今天也有兴趣来观看训练?”吉雅回笑道:“就随便看看。”邱长清指了指发镖区和烈火区,对着李常宁,说道:“李指挥,那两个地方,器械有损损坏,你明天带人去看看,尽快修复。”
李常宁是负责后勤的指挥,修复器械也在他的责任范围内,他马上抱拳行礼道:“是,明天属下就派人,请协统大人放心。”
这边正说着,爬绳区传来一阵撕心肺裂的惨叫声和人们的惊呼声,邱长清等人循声望去,原来是有根绳子断了,一个正练爬绳的汉子掉了下去,一根尖竹刺穿了汉子的腹部,汉子的身子的就挂在了尖竹上,鲜血流出,汉子下边的地上很快被染红。
旁边的几人连要去将汉子拉出来,可这一拉,汉子更是剧痛不已,如野兽般狂吼起来,他背后的鲜血狂涌流出。那几人吓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做。
邱长清朝凌丹点点头,凌丹会议,抱抱拳,手按在腰间,向爬绳区那边走去。众人见指挥使来了,匆忙行礼后,马上闪到了一边,有人还庆幸的笑了笑,指挥使凌丹来了,他肯定有法子救出那汉子。谁知凌丹走近后,却拔出佩剑,只见白光一闪,那汉子的头颅被砍了下来,站在附近的一个青年猝不及防,那汉子的脖子断口鲜血涌出,喷了那青年一身。
“李指挥,那里也要修补修补。”
邱长清指着那断了的绳索说着,李常宁的注意力还在爬绳区那边,那汉子被尖竹插腹,而后又被凌丹砍下头颅,场面太过惨烈,李常宁也是刀口舔血出身的,可也不禁感到触目惊心,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向邱长清表示明天会多带些人来,将各个区域都好好检查下,损坏的修补好,有纰漏的地方填充填实,以减少训练中不必要的损失。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邱长清拈着他的山羊胡,颔首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