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是啊堂主!跑吧!”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王彪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目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跑?”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你们以为,跑得掉吗?”
“他能在百步之外一箭穿钱,就能在百步之外,取走我们任何一个人的脑袋。”
“你们跑得过箭吗?”
一句话,让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众人,再次坠入冰窖。
是啊。
跑不过。
那样的神技,已经锁定了他们的生死。
绝望,彻底的绝望,如同瘟疫,在每个人心头蔓延。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真在这里洗干净脖子等他来砍吧!”赵虎急了,他的声音变得尖利。
王彪忽然笑了。
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他不是要我洗干净脖子吗?”
“好。”
“老子就洗干净了,亲自给他送过去!”
王彪猛地站起身,巨大的身形再次投下阴影,只是这阴影里,充满了末路的疯狂。
“什么?”赵虎愣住了。
“与其等死,不如去求生!”王彪一把抓起身边的鬼头刀,“他不是要我的脑袋吗?我给他!”
“只要他能放过兄弟们,我王彪这条命,给他又何妨!”
他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仿佛一个为了兄弟甘愿赴死的英雄。
一些头脑简单的喽啰,甚至露出了感动的神色。
但赵虎却从王彪的眼睛深处,看到了一丝狡诈的求生欲。
他瞬间明白了王彪的算盘。
王彪这是想用自己的命,去赌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赌秦少琅只要他一个人的命,会放过其他人。
他赌秦少琅需要收编黑虎堂这股力量,不会赶尽杀绝!
好算计!
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活命的可能,顺便还能在最后关头,捞一个为兄弟牺牲的好名声!
赵虎的心,瞬间冷了下去。
凭什么?
凭什么要用你的命去赌我们所有人的活路?
万一赌输了呢?
万一那姓秦的,就是要我们所有人死呢?
一个念头,疯狂地从赵虎心底滋生出来。
王彪的命是命。
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与其让你去赌,不如我来赌!
秦少琅只说要王彪的脑袋。
没说这颗脑袋,必须是王彪自己送过去!
如果我把王彪的脑袋送过去,是不是……我就可以取代王彪,成为秦先生麾下的一条狗?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遏制不住。
赵虎看向王彪的后颈,那里的血管正在随着王彪的呼吸而搏动。
他手中的刀,不自觉地握紧了。
就在这时。
“咚咚咚!锵锵锵!”
总舵外面,忽然响起了震天的锣鼓声。
伴随着嘈杂的、幸灾乐祸的叫喊。
“开宴咯!庆祝青蛇帮覆灭!”
“感谢黑虎堂的兄弟们,替天行道!”
“明天就轮到你们黑虎堂开席啦!”
这些声音,通过院墙,清晰地传进大厅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是极致的羞辱!
这是把他们黑虎堂的脸,按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踩!
王彪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刚刚装出来的悲壮和豪情,被这阵锣鼓声敲得粉碎。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提着刀就要往外冲。
“老子跟他们拼了!”
然而,他刚冲到门口,就被赵虎拦住了。
“堂主,冷静!”
王彪一把推开他:“冷静个屁!人都骑到我们脖子上拉屎了!”
赵虎却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堂主,这是阳谋!”
“他就是想激怒你,让你冲出去送死!”
“你一出去,院墙上那些弩手怎么办?他们是射你,还是射外面的人?”
王彪的脚步,硬生生停住了。
他浑身一颤,一股冷汗从背后冒了出来。
是啊。
他要是冲出去,外面那群衙役肯定会退。
但他自己,也暴露在了自己部下的箭弩射程之内。
到时候,只要有一个人起了异心……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赵虎,又看向大厅里那些神色各异的“兄弟”。
他发现,很多人的手,都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他们的目标,不是外面的人。
而是他。
王彪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精心营造的堡垒,已经从内部开始腐烂,分崩离析。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寂之中。
“吱呀……”
总舵那扇用门闩和巨木死死顶住的大门,忽然开了一道缝。
一道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缝隙。
一个用石头坠着的小纸卷,从门缝里被扔了进来,滚落在血泊之中。
锣鼓声,叫喊声,在这一刻,诡异地停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大厅里几十双眼睛,全都死死地钉在那卷小小的纸上。
一个离得最近的喽啰,在王彪和赵虎的示意下,颤抖着走过去,捡起了纸卷。
他哆哆嗦嗦地展开。
上面只有一个用墨写就的字。
那个喽啰的瞳孔,在看清那个字的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脸上的血色尽褪,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尖叫,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响彻整个黑虎堂。
他丢掉纸卷,双手抱着脑袋,疯了一样向后退去,最后撞在柱子上,瘫软在地,口吐白沫。
赵虎一个箭步冲过去,捡起了那张纸。
王彪也凑了过来。
两人同时看清了纸上的那个字。
等。
就这一个字,却重逾千斤,砸在黑虎堂大厅里所有人的心头。
时间仿佛被这个字钉住了。
外面震天的锣鼓和叫嚣,在纸卷被扔进来的那一刻就诡异地停歇,让大厅内的死寂显得更加恐怖。几十个亡命徒,几十把出鞘的刀,几十颗狂跳的心脏,全都被这一个字冻结。
等什么?
等死?还是等一个机会?
王彪那魁梧的身躯僵在原地,他刚刚鼓起的、准备慷慨赴死的豪情,被这个字彻底击碎,化为最纯粹的恐惧。
他想用自己的命去赌,可对方却轻飘飘地告诉他,连赌的资格都没有。
你,只需要等。
这比直接宣判死刑,还要令人崩溃。因为未知,才是最恐怖的刑罚。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他看不懂,也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