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秦少琅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看到他平静的脸。
“看着我。”
“这家里的每一个铜板都可能是一个人的命。”
“你算的不是数字是人心是活路。”
“算错了他们可能就会饿肚子。他们饿了肚子就会有怨气。有了怨气就会偷懒甚至背叛。”
“所以这笔账你必须会算而且不能错。”
他的话很冷酷,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苏瑾心中的慌乱和委屈。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握紧了笔。
是啊,他是她的男人。
他在外面杀人立规矩,她不能连他交待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她学着他的样子在纸上笨拙地列起了长长的算式,一个又一个“一千六百”被加了起来。
书房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苏瑾紧张的呼吸声。
秦少琅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她紧蹙的眉头,看着她额角渗出的细汗,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指关节。
许久,久到苏瑾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僵了,她终于停下了笔。
“是……是二万七千二百文?”她不确定地问道。
秦少琅拿过那张写满了数字的纸看了一眼。
“对。”
一个字却让苏瑾瞬间松了口气,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
“这是工钱。”秦少琅继续道,“还有吃的。”
“我说了顿顿有肉。”
“一个壮汉一天至少要吃两斤米半斤肉。十七个人一天就是三十四斤米八斤半的肉。”
“米价现在是十文一斤猪肉是三十文一斤。”
“算算一天要花多少钱?”
又是一个新的难题,但这一次苏瑾没有再慌张。
她咬着牙拿起笔继续在纸上涂涂画画。
秦少琅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这丫头是块璞玉,需要雕琢,但底子是好的。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主人。”
是王忠的声音。
“进来。”
王忠推门而入先是对着苏瑾躬了躬身才转向秦少琅。
“主人,雷豹那边派人传话,您要的‘黑石’有麻烦了。”
秦少琅的眉头微微一挑。
“说。”
“我们蓝田县只有西山的黑石矿品质最好出产量也最大。”王忠的脸色有些凝重,“但那座矿山一直被陈家牢牢把持着。”
“陈家?”秦少琅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肥胖而贪婪的身影——三大家主之一陈员外,那个在鸿门宴上第一个向他下跪求饶的家伙。
“是。”王忠点头,“陈家虽然把城里的铺子都交了出来,但黑石矿是他们的命根子。雷豹派人去买他们阳奉阴违,卖给我们的都是些掺了石头的劣质货,价格还要比市价高三成。”
“我派人去交涉他们就哭穷,说好矿都被县尉大人预定了他们也没办法。”
王忠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怒气。
“县尉?”秦少琅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
“是,新来的县尉叫吴启。听说……是郡守大人的远房亲戚,一来就跟陈家打得火热,三天两头在陈家吃酒。”
秦少琅笑了。
原来根子在这里。
一个新来的县尉,一个不甘心的地头蛇,这是联合起来想卡他的脖子。
以为他拿下了三大家族就能高枕无忧了?
天真。
“他们以为我需要买?”秦少琅的语气很平淡。
王忠一愣。
秦少琅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舆图前,他的手指从蓝田县城一路向西,最后点在了一个被标记为“西山”的地方,那里画着一个矿山的标记。
“王忠。”
“老奴在。”
“告诉雷豹带上他的人去西山。”
“去……去做什么?”王忠有些不确定。
“去挖矿。”秦少琅的声音冷得像冰,“陈家的人若是敢拦就告诉他们。”
“从今天起西山矿场也姓秦了。”
“这……”王忠大惊失色,“主人,这可是明抢啊!那陈家背后有新来的县尉撑腰,若是闹到官府……”
“官府?”
秦少琅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在这蓝田县我就是官府。”
他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王忠,而是重新走回苏瑾身边。
小丫头正瞪着一双大眼睛满是震撼地看着他,显然刚才那番霸道无比的话她都听见了。
秦少琅拿起她刚刚算完的那张纸。
“一天伙食费三百四十文的米二百五十五文的肉,一共五百九十五文。一个月就是一万七千八百五十文。”
他看着纸上的数字点了点头。
“算对了。”
他将纸轻轻放在苏瑾面前,然后指着舆图上那个西山矿场对她柔声说道:
“但是光靠买我们很快就会坐吃山空。”
“所以瑾儿你记下,我们家的产业又要多一个了。”
苏瑾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账簿上,溅起一小团墨点。
她的小脸一片煞白。
又要多一个产业……
可是那不是买,不是像今天这样用银子换地契,那是抢,从陈家、从那个新来的县尉大人手里硬生生地抢过来!
她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
秦少琅的行为无疑是在老虎嘴上拔牙!
“怕了?”
秦少琅的声音将她从恐惧中拉了回来。
他捡起笔用自己的袖子随意地擦了擦笔尖的墨,重新塞回她的手里。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说出的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过是决定了晚饭吃什么一样。
“主……主人……”一旁的王忠腿肚子都在打颤,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老脸上满是惊恐和哀求。
“主人万万不可啊!那陈家是地头蛇背后又有县尉撑腰!我们……我们斗不过官府的啊!”
“官府?”
秦少琅甚至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看着苏瑾。
“王忠你跟了我多久了?”
“老奴……老奴从老主人在时就在秦家了。”
“那你应该知道以前的秦家是怎么没的。”秦少琅的语气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