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还有些温热的余烬。
他熟练地添上新柴,生起火,将陶锅架上,开始熬粥。
米粒在水中翻滚,逐渐变得粘稠。
清晨的炊烟,从这间破败的小院里袅袅升起,带着一股安宁的人间烟火气。
仿佛昨夜的杀戮与算计,都只是一场遥远的梦。
然而,当太阳的第一缕光芒越过东边的山头,洒在蓝田镇的青石板路上时,一场精心策划的风暴,正式拉开了序幕。
“听说了吗?出大事了!”
“什么事啊,一大早的咋咋呼呼。”
“王捕头!王捕头昨晚拿到县丞李大人的黑账了!”
“什么?!”
一个早起卖炊饼的小贩,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第一个来买饼的客人。
然后,这个客人又告诉了菜市场的同伴。
一传十,十传百。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刚刚苏醒的蓝田镇里疯狂传播!
“不止是黑账!听说李大人这些年贪的银子,能把咱们蓝田镇的井都给填平了!”
“我的天!我还听说,他跟那几个粮商勾结,把官仓里的粮食换成沙子,再高价卖给咱们!”
“怪不得粮价一直降不下来!这帮天杀的!”
“还有更狠的!你们记得前几天东市那个收购高粱的秦郎中吗?”
“记得啊,怎么了?”
“听说李大人看他赚了钱眼红,竟然派人假扮邻县的官差去刺杀他!结果被王捕头给撞破了!”
“我的娘诶!假扮官差,刺杀朝廷命官的家属?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啊!”
各种版本的流言,在茶馆、在酒肆、在街头巷尾,被添油加醋地议论着。
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说话的人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
民怨,就像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那些平日里被李茂才和其党羽欺压过的百姓,此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将自己听到的、猜到的所有“黑料”都安在了李茂才的头上。
整个蓝田镇,彻底炸了锅。
县丞府。
“砰!”
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李茂才穿着一身宽松的丝绸寝衣,面色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面前,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家丁。
“废……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李茂才气得浑身发抖。
他昨夜才跟县尊大人告了王虎的状,拿到了海捕文书,正准备今天一早,就以雷霆之势拿下王虎,彻底掌控捕房。
可他万万没想到!
一夜之间,风向全变了!
现在全城都在传他李茂才的“黑料”,而王虎,那个本该是阶下囚的家伙,却摇身一变,成了为民除害的英雄!
“王虎呢?找到他没有!”李茂才嘶吼道。
“回……回老爷,没……没有。”家丁的声音带着哭腔,“王虎和他手下那几个心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到处都找不到。”
“找不到?”李茂才一把揪住家丁的衣领,双目赤红,“那就去抄他的家!把他老婆孩子给我抓起来!我就不信他不出来!”
“老……老爷,不行啊……”家丁快要吓哭了,“现在外面都说……都说您这是要杀人灭口,县尊大人那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下令抄家啊……”
李茂才一把将家丁推开,整个人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知道,自己中计了。
王虎这是在跟他玩阳谋!
把事情闹大,闹到人尽皆知,闹到县尊都不敢轻易站队的地步!
“好!好一个王虎!”李茂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他眼中闪过一抹狠毒的光芒。
“既然找不到你,那我就先拿那个姓秦的开刀!”
“来人!”
李茂才一声暴喝。
“传我的令,让县衙张副捕头带队!就说秦少琅勾结要犯王虎,散播谣言,意图不轨,让他立刻将秦少琅缉拿归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秦家小院。
堂屋里,一张小方桌。
秦少琅正在安静地喝着粥。
苏瑾和苏青姐妹俩坐在对面,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安。
外面的风言风语,她们自然也听到了。
“哥,外面……外面都在说你和王捕头……”苏瑾搅动着碗里的粥,欲言又止。
“没事。”秦少琅放下碗,语气平淡,“吃饭。”
他的平静,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姐妹俩慌乱的心,也跟着安定了不少。
“哥,他们说的是真的吗?那个坏县丞,真的派人杀你?”苏青仰着小脸,好奇地问。
“嗯。”秦少琅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过,他很快就不是县丞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
那扇本就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十几个手持腰刀、身穿皂隶服饰的衙役,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瞬间将小小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正是王虎的副手,张副捕头。
他也是李茂才安插在捕房里,最重要的一颗钉子。
“哥!”
苏青吓得尖叫一声,和苏瑾一起躲到了秦少琅的身后。
秦少琅缓缓站起身,将姐妹俩护在身后,面色平静地看着冲进来的众人。
张副捕头目光扫过院内,最后落在秦少琅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狞笑。
他晃了晃手里的海捕文书,声音尖利地喝道。
“秦少琅!你勾结逃犯王虎,妖言惑众,罪大恶极!奉县尊大人之命,将你缉拿归案!来人,给我拿下!”
“拿下!”
张副捕头尖利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划破了小院的宁静。
十几个衙役如狼似虎,手中的腰刀出鞘,寒光闪闪,朝着秦少琅逼近。
“哥!”
苏瑾和苏青姐妹俩吓得小脸煞白,死死地抓着秦少琅的衣角。
秦少琅没有动。
他只是将姐妹俩更深地护在身后,那并不算魁梧的身躯,此刻却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山。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
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平静得,就像在看一群跳梁小丑的拙劣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