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琅的眉头皱了起来。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铁屑刺入得太深,已经引发了严重的深层组织感染,再拖下去,就算不大出血,也会因为败血症而死。
“怎么样?”王虎紧张地问道。
“再晚一天,神仙难救。”秦少琅站起身,语气不容置喙,“现在,还有一线生机。”
他转向王虎,目光锐利。
“我要给他动刀子,把腿切开,取出铁屑,清理脓血,再缝合起来。”
“什么?!”
一旁的张氏惊叫出声,差点晕过去。
“切开?这……这和锯腿有什么区别!不行!绝对不行!”
王虎的脸色也变得煞白。
虽然秦少D琅之前提过,但亲耳听到,还是让他心惊肉跳。
自古以来,只听说过受伤了用金疮药,或者干脆砍掉,哪里有切开再缝起来的道理?
“区别在于,锯腿,他会变成一个残废。”秦少琅的声音冷了下来,“而我,能让他重新站起来打铁。”
他扫了一眼屋里的人,最后看向王虎。
“时间不多了,信我,还有得救。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去准备后事了。怎么选,王捕头自己定夺。”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张铁山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王虎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老丈人,又看看眼前这个神情冷峻的年轻人,内心天人交战。
一边是传统的认知和巨大的风险,一边是对方那不容置疑的自信和最后一线希望。
许久,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秦少琅,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缓缓地、郑重地抱拳躬身。
“先生,请施以援手!若能救回我岳丈,我王虎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你的!”
秦少琅对王虎的重诺恍若未闻,他的世界里,病人就是一切。
“没时间耽搁了。”
他转过身,语速极快,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道不容置喙的命令。
“第一,除了王捕头你,所有人都出去,尤其是女人和孩子,免得惊扰。”
他扫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张氏。
“第二,立刻烧一大锅开水,要滚开的,越多越好。再准备大量干净的棉布,还有你们家最烈的酒,全都拿过来。”
“第三,去铁匠铺,找一把最薄、最锋利的小刀,再找一把小号的火钳,一并用沸水煮一刻钟。”
张氏被这连串的指令说得一愣,下意识就要反驳:“动刀子还要开水和酒?你这……”
“照他说的做!”
王虎一声暴喝,打断了妻子的话。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秦少琅,那是一种将所有希望都押上去的疯狂。
他一把拉住妻子,声音压抑着颤抖:“出去!在院子里烧水!快!”
张氏被丈夫从未有过的凶狠模样吓住了,抽泣着被推出了房门。
很快,整个房间被清空,只剩下秦少琅、王虎,以及床上昏迷的张铁山。
秦少琅脱下自己那件半旧的外袍,仔细地洗了手,又用烈酒反复擦拭,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王虎则亲自去取来了工具,看着那把薄薄的刻刀和火钳在沸水里翻滚,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先生,都……都准备好了。”
“把人按住。”
秦少琅接过用布包着的滚烫工具,走到床边。
他没有立刻动刀,而是伸出两根手指,在张铁山大腿根部一个极其隐秘的位置,以一种奇特的手法重重按了下去。
昏迷中的张铁山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之后呼吸竟平稳了许多。
王虎看得目瞪口呆,这又是什么手段?
秦少琅没有解释。
他拿起那把被烈酒冷却过的小刀,对准张铁山小腿上那已经发黑肿胀的伤口。
“可能会有点血,忍着点看。”
他提醒了一句。
王虎咬紧牙关,双臂发力,死死压住岳丈的身体。
下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把薄刃,没有丝毫犹豫地划开了岳丈的皮肉!
没有想象中的惨叫。
被按住穴位的张铁山只是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依旧昏迷着。
黑紫色的脓血瞬间涌了出来,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王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他当捕头这么多年,见过的死伤场面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此近距离地、冷静地切开一个活人!
这哪里是治病,这分明就是行刑!
秦少琅却仿佛闻不到那股恶臭,他的手稳得像一块磐石。
刀锋精准地向下深入,避开了主要的筋络。
他用火钳小心翼翼地探入切口,轻轻拨动着血肉模糊的组织。
王虎能清晰地听到钳子在皮肉下探索的声音,头皮一阵发麻。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从伤口深处传来。
“找到了。”
秦少琅低语一句,手腕一动,火钳稳稳地夹住了一个东西,缓缓向外拖动。
那是一块已经发黑、带着倒钩的铁屑,上面还挂着一丝腐烂的肉。
就是这个小东西,差点要了一个壮汉的命。
铁屑被丢进一旁的铜盆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秦少琅没有停歇,他用干净的棉布,蘸着烈酒,开始清理创口内部。
他的动作甚至有些粗暴,将那些腐肉、脓血一点点地刮除、挤压出来,直到流出的血液变成了鲜红色。
王虎看得心惊肉跳,这比刮骨疗毒还要吓人。
清理完毕,那个原本只有黄豆大的伤口,已经变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拿针线来。”秦少琅头也不抬。
王虎一愣:“针……针线?”
“缝衣服的那种,还有最结实的丝线,用开水煮过。”
王虎不敢怠慢,连忙让门外的妻子去取。
当那枚小小的绣花针和丝线被煮过、又用烈酒浸泡后递到秦少D琅手中时,王虎彻底懵了。
他要干什么?
难道……
在王虎骇然的注视下,秦少琅捏起针,穿好线,竟真的开始缝合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的手指灵活得不可思议,针尖穿过皮肉,拉紧丝线,再打上一个精巧的结。
一针,两针,三针……
那可怕的伤口,竟在他的手下,像一件破损的衣裳被巧手匠人修补一样,缓缓闭合了起来。
他的针脚细密而均匀,与其说是在缝合皮肉,不如说是在创作一件艺术品。
王虎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戎马半生,自认见多识广,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切开皮肉,取出凶物,再用针线缝好?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法子?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这位秦先生,究竟是郎中,还是……妖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