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精彩早晨起来,桌上摆着A4纸,上面是江冷西用小楷写的字,“吃的在冰箱里。”她看到冷冻柜里冻满了他做好的牛角包,上面还贴着便签,写着“起床放进烤箱150度,7分钟(烤箱温度我已经设置好)。”
夏精彩给江冷西打电话发微信都没人理会,打给了江夜,电话里江夜声音疲惫,“昨天……我自己打车回来的,你甭管他,总不能一把岁数让人拐卖了吧。”
这一顿早饭,夏精彩感觉肚子里塞满了担忧,像一团灰色的抹布,沉甸甸地堵在肚子里,吃什么都没有滋味。江冷西到底去哪了?
夏精彩在家犹豫着,站在江冷西的卧室门前,心里飘过了很多念头。
现在我在他家里,是他的客人,私自进他的房间,会不会不礼貌?
但我是他女朋友,进男朋友的房间应该可以吧?
女朋友也应该尊重男朋友的隐私吧?
可江冷西失踪很危险,特殊情况应该可以特殊处理。
夏精彩还是推开了门,江冷西的卧室只有黑白两色,白色的实木大床,白色的床上四件套,被太阳晒着发出棉花的香味,黑色的床头柜上没有任何杂物。
夏精彩环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最后看到衣柜的门夹住了一截衬衫的下摆。江冷西向来是做事细致认真的人,也许是开过柜门仓促的整理了行李。
夏精彩再一次给江夜打电话,江夜接起来就说,“哎,我真的不知道。”
“昨天我告诉你江冷西的实际情况,是因为他的身体现在真的很危险,他自己冻住,没有人发现的话会丢了命,昨天他和你说什么了?”
对面的江夜沉默了,夏精彩继续开口,“他去哪里了,你一定知道吧?”
江夜嗯嗯啊啊了一会儿,最后说,“我昨天也拦着他了,他那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
“他最喜欢一个人擅自做主了。这是我最知道的。”夏精彩的担忧和气恼冲上了头顶,感觉自己的头发快要搓出火星子。
“我是要跟着他一起去的,我们都过安检了,哎都怪我喝多了去找洗手间,他买的航班竟然和我不是一个,把我丢在机场自己跑了。他上飞机前还给我发微信说,让我帮他瞒着你,我凌晨刚从机场回来,一宿没睡,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江夜突然加快语速,两倍速说完了这些话。
“去哪儿?”夏精彩打断她。
“他自己去找那个小岛了,让我们别跟来。”
江冷西到达了海边城市,又坐大巴去了距离小岛最近的海边小镇,他从长途车站循着海风的方向走去,裹紧羽绒服,周围穿着短袖短裤的路人向他投来奇怪的眼光。
他去了第一家船店,老板问,“去哪?”
江冷西给他看地图,“这里,你知道有个有陨石的小岛吗?”
“你这从哪听说的?”老板不耐烦地反问江冷西。
“听别人说的。”
“谁说的你找谁带你去。”老板回身要走,江冷西又问,“那这附近都有什么岛?”
老板给江冷西看了看他们出海用的地图,“你别听别人胡说,以前有阵子是有不少人找一个岛,说是有陨石,好多陨石猎人过来,都没找到,你别去了。”
江冷西接连找了三家店,老板之间消息灵通,都不愿做他的生意。他找去最后一家店,只是雇佣老板开船出海,在他猜测的位置搜寻一圈,又是接连三天,没有任何收获。
江冷西的羽绒服这几天沾湿了海水,又被他的体温冻成了冰块,穿在身上像一身坚硬铠甲,沉重得坐直都疲惫,但他又不想冻坏开船的老板,默默忍耐。有一天跟着老板出海,开了一半,遇上了大雾,眼前一片白茫茫,他们只能跟着指南针来确定方向。
“这什么也看不到,我们原路回去吧。”老板问。
“再转一圈看看。”
他们的船开进雾里,远处的浪越来越大。“这都来过了,兄弟,不是,咱到底在这转悠什么?”
“再转几圈我们就回去。”
海上的天气变换迅速,风浪吹得开船老板瑟瑟发抖,江冷西把自己的外套拿给老板穿在外面。海水被风吹到他的身上,水珠滚落到船里,结成粉碎的冰块,老板嘟囔一句,“这从哪里下的雹子?”
可江冷西的身体低温,渐渐冻住了他自己,开船老板一个急转弯,江冷西摇摇晃晃掉到了海里,都来不及开口呼救。海上噪音大,开船老板转个弯,没理会身后的奇怪声音,说了几句话身后没有回应,回身才看到江冷西不见了。
夏精彩和江夜在江冷西的家里找出那块陨石。
江夜摸了半天,“这陨石,你们摸着都有奇怪的感觉,怎么放在我手里就是一块普通石头?”
夏精彩一直给江冷西打电话没人接听,反复搜索着网上的新闻,一边期待有江冷西的消息,一边又害怕有江冷西的消息。“他那个小岛到底在哪?咱们去找他行不行?”
江夜想了想,“咱们现在关于这个石头的信息,都没他多,我们出去瞎找,他有消息了再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我们先想想办法,看看这个石头到底是个什么名堂。”
夏精彩翻出来锤子敲,菜刀砍,石头表面给磨出火星子,可都没有什么新的思路。夏精彩和江夜围着陨石思考的时候,花姐给两人轮番电话轰炸,“快来,店里要重新装修,都来干活。”
两个人一起赶到的时候,大门外写着“花花世界”的旧牌子被拆下来,店面贴了“装修升级一个月”的通知。
夏精彩看到有工人拿机器削木头,抱着陨石过来,也要切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夏精彩站在店门口,头顶冒出的火光点燃了摆在身后的旧门头,江夜闻着奇怪的味道,赶快拿着粉末灭火器冲过来,夏精彩给喷得一头一脸白色粉末,等火灭了,重重打了个喷嚏,嘴巴里都是粉末。
江夜仔细地检查她是不是烫伤了自己,夏精彩仰头看看天,“好像失控得更严重了,都开始自燃了。”
江夜回身边跑边说,“我刚才看见这旧柜子里有防火布,我给你找出来。”
江夜从墙边储物的旧柜子里扯出一大块灰色的防火布,招呼夏精彩过来,给她从身后裹上,从头顶往下包住整个身体。夏精彩站在柜子旁边,看到有个相框露出了一角,“这是什么?”
江夜从柜子里掏出来一个大幅的相框,看了一眼,露出吃惊和八卦的表情,捂着嘴巴笑了,她跟夏精彩说,“你花姐夫你见过吗?”
“什么花姐夫……”夏精彩话说到一半,江夜把相框翻过来,是一张制作精良拍摄时尚的婚纱照。照片里的花姐还留着及腰的长发,烫了波浪卷,头顶的白纱被风吹起,抹胸的鱼尾婚纱点缀着闪亮的鳞片装饰,她涂着饱满的红唇,转过脸看着身边穿白色西装的男人,那男人真的好看,只看眼睛的话像梁朝伟,“别说花姐眼光真不错。”江夜啧啧称赞。
夏精彩却一脸的落寞,“我以前听别人说,花姐是因为一直带着我才没机会结婚。”
这时候花姐走到了两个人的身边,“你俩偷懒呢,在偷看什么……”
花姐看到了婚纱照里自己的笑脸。
江夜以为自己犯了错,可能触及了花姐的悲伤回忆,赶快把相框扣到地上,还差一点砸到自己的手指。花姐一脸无所谓地举起来看,对着照片说,“你们说我长发好看还是短发好看?”
江夜来回看看比对着,“我觉得现在好看,是个冷酷姐姐的样子。”
花姐不服气,“我照片里看着不冷酷?”
江夜见花姐没生气,大方开起了玩笑,“穿婚纱的女人,我觉得冷酷不起来。”
“那时候太年轻了,容易冲动。”花姐陷入了回忆,“幸好只是拍了照片,没领证,不然我哪有现在的好日子呀。”
夏精彩想起那些邻居们的传言,总是说花姐没结婚,是因为带着夏精彩,男人们都觉得,夏精彩一定是夏花跟哪个人的私生女。花姐之前也说是那些男人配不上,可真相谁也不知道。
夏精彩看着花姐,好奇却没开口,毕竟这个男人,夏精彩都没有见过。他也许跟花姐在热恋中,一时兴起拍了婚纱照,随后听说有夏精彩这个累赘,还是冷漠离开了?又或者,是花姐为了夏精彩做的另一次牺牲?
花姐看了夏精彩一眼,就凭那一个眼神的捕捉,她几乎读出了夏精彩所有的内心活动。她把这婚纱照拎到外面垃圾袋子里,毫不留恋地转身回来。“有什么好看?我们确实认识的时间很短,我也承认,觉得他长得好看,冲动了,收了钻戒和鲜花,那时候想着,嫁个帅哥也不亏。”
夏精彩本以为是个荡气回肠的故事,没想到花姐讲到后面,画风突变。“后来我们领证之前,他妈妈来找我,说是家里拿不出彩礼钱,来和我讨价还价,说给我十万,结了婚让我还回去,我没同意。然后又说我开的汗蒸会所,以后给他们家经营,让我回去休息努力生个儿子,夏精彩他们也会当亲生的带。”
听到这里,江夜没憋住,噗地笑出声来。“什么鬼?还得生个耀祖?花姐,那这可真是你前期审核失误。”
花姐从一边拎了个铁锤,把这个旧柜子一下给全部敲碎,也一并拆毁那些封尘的记忆。“我们都分手了,这送的装裱照片才给寄过来,当时随手让收银员给塞里面,忘了扔。”
“男人后来怎么样了?”江夜还好奇后续。
花姐先是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她走远扯了个纸巾擦了好半天。“我们分手之后一个月,他结婚了。酒店摆的婚纱照还是我和他的合影,照片里我的脸P上了现在的老婆。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为什么迫不及待,他只是像梁朝伟,又不是梁朝伟。”
江夜把砸碎的那些木板摆到小推车上,跟夏精彩一起拖出去。“花姐真好,拿得起放得下,我什么时候能变成这样就好了。”江夜对花姐一脸羡慕。
夏精彩说:“拿得起放下的人,我猜一定丢失过很多吧,知道这世上的事,不是一句你不愿意,就会顺了心意的。”
夏精彩拉着小推车走到外面,她的体温又异常发热,心事在高温之下也融化了。她终于懂得,花姐并没有为自己牺牲什么前程幸福,她只是没有跟随社会节奏去仓促做一个错误的选择。
江夜不服气,“丢失一个男人,算什么丢失?未婚独居,那是我们都市丽人的福报。反正我又不会和小明结婚,这感情我觉得无聊了就可以撤回,我才不接受他家里来审核我呢。”
夏精彩包里的手机响了,她紧张地一跳,空气里还炸出了火星,“我手太热,你帮我接。”
江夜打开接通了她的手机,点开了免提,“喂,你认识一个叫江冷西的男人吗,他丢海里了。”
“丢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