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粒砸在脸上,宋甜刚迈出宫门第三步,就听见马蹄声像炒豆子似的从远滚来。
她没停,抱着那口金锅继续走。锅底还温着,是养心殿最后那点炭火的余温。
十四阿哥飞身下马时差点被自己绊倒,靴子上全是黄泥,裤脚破了个洞,露出膝盖上的擦伤。他一把抓住她胳膊:“宋姐!出事了!”
“饭还没吃。”她低头看了看锅,“有事等会说。”
“没时间等了!”他喘着粗气,“粮道断了!三处据点全烧了!现在前线五千人,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宋甜抬眼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以前翻墙偷她灶上剩菜时眼睛发亮,现在眼里全是焦火。
她把金锅往地上一放,锅底磕出一声闷响。随即掏出火折子,吹了两下,点燃底下干柴。
火苗窜起来的时候,她才开口:“你说哪三处?”
“东岭坡、石桥湾、青岗哨——全在昨夜子时前后起火,火势一样,都是从粮仓后角先烧,烟往营帐方向压。”十四阿哥咬牙,“这不是失火,是有人算准了风向,故意引燃。”
宋甜没说话,手腕一翻,银镯轻碰锅壁。声音清亮,火候刚好。
她舀了一勺锅里剩下的辣汤,迎风泼出去。
汤雾腾起的瞬间,她闭上了眼。
舌尖泛起一股熟悉的麻意——那是辣椒油与姜汁在高温下释放出的辛香分子,正顺着气流爬行。
她的“食材共鸣”动了,像一根无形的线,顺着风飘向远方。
“风向变了。”她睁眼,“刚才还是东南风,现在西北风压下来,半个时辰内不会回头。”
十四阿哥愣住:“你……你怎么知道?”
“我尝出来的。”她把勺子往锅边一磕,“风带着沙,沙沾了地气,地气又影响食材挥发。
我现在闻得出风从哪条沟过来,吹过几片荒草,甚至能不能让辣味飘进敌营鼻子。”
她转身就往战车那边走,脚步干脆。
“传令兵!调百口铜锅,全架战车上!按‘七星布灶图’摆开阵型!左边三列,右边三列,中间留一条通道直通主峰!”
传令兵站在原地没动,脸色发白:“姑娘,那是军中炊具……挪作他用,万一被查……”
“查?”宋甜冷笑,掀开金锅盖,从里面抽出一块玉印,“奉旨查案,临机决断,懂不懂?这锅就是督察院行辕,我说能用,就能用!”
她跳上第一辆战车,把铜锅稳稳扣在铁架上,蹲下身点火。
火光映着她脸上的汗,也映着那口金锅——它现在蹲在烽火台中央,像个镇场子的老灶神。
“谁来帮我架锅?”她大声喊,“每人一碗加肉辣汤,管够!多搬一口,多加一勺油!”
十四阿哥咧嘴一笑,抄起旁边一口铜锅就往车上扛。灰扑扑的衣袖甩开,露出结实的小臂。
“老子早就想吃宋姐的辣汤了!”他吼了一声,“兄弟们!动手!抢完锅回来吃饭!”
士兵们哄笑一声,纷纷冲上来搬锅。百口铜锅叮当响,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厨房暴动。
战车一辆接一辆排开,铜锅一字列阵,锅底火焰升腾,红油翻滚,远远望去,像一排烧红的铁齿。
宋甜站在主战车上,手扶滚烫锅沿,盯着远处沙丘。
风越来越急,吹得旗子猎猎作响。
她忽然皱眉。
不对。
风乱了。
刚才那股稳定的西北风开始打旋,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辣雾刚升到半空就被撕开,散得七零八落。
“糟了。”她低声说,“沙暴边缘扫过来了,气流不稳,辣味聚不起来。”
十四阿哥爬上车,抹了把脸上的沙:“怎么办?再晚一会儿,敌军就要换防了!”
宋甜盯着锅里翻滚的红油,忽然伸手进怀里,摸出小刀。
她撩起袖子,一刀划在指尖。
血珠冒出来,她直接滴进锅里。
“你干嘛?!”十四阿哥惊叫。
“闭嘴。”她盯着锅底。
鲜血落入滚油,发出“滋”的一声轻响。随即,锅底竟传来一阵低鸣,像是金属共振。
前世她在实验室试过——动物油脂与铁器在高温下会产生微弱磁场,能稳定空气对流。那时候是为了让调味雾均匀扩散,现在,她拿它来操控战场风向。
她再次舀起一勺辣汤,迎风泼出。
这一次,蒸汽没有散开,反而像蛇一样贴着地面蜿蜒前行,顺着新风向,直扑敌营方位!
“成了!”她低喝,“点火!全数催火!让辣雾先封他们鼻子!”
命令传下去,百口铜锅同时加大火力。柴薪噼啪爆响,红油剧烈翻滚,浓烈辛辣的气味冲天而起。
辣雾成幕,随风铺展,悄无声息地覆向叛军腹地。
远处营地开始骚动。有人捂着鼻子冲出来,咳嗽不止;瞭望塔上的哨兵接连往下摔,显然是被呛得睁不开眼。
“有效!”十四阿哥激动得跳起来,“他们瞎了!咳疯了!”
宋甜却没笑。她盯着敌营最深处那座黑色帐篷——那里始终没动静。
太安静了。
按理说,这种浓度的辣雾,连骆驼都得打喷嚏,可那顶帐篷像块石头,纹丝不动。
她眯起眼。
“传令兵!左翼三车改道,绕到南坡!右翼五车向前推进二十步!中间通道封锁,不准任何人进出!”
传令兵愣住:“可是……您不是说要等风把他们全熏出来吗?”
“因为他们不怕辣。”她声音冷下来,“或者……他们早知道我们会用这一招。”
十四阿哥脸色变了:“你是说……有人泄密?”
宋甜没答。她只是把手伸进金锅底部,摸出那截烧焦的火把杆。
鱼鳞纹还在。
她把它放进沸腾的辣汤里,轻轻晃了晃。
汤面浮起一层黑灰,缓缓散开,像某种暗号。
十四阿哥看着她:“你到底在找什么?”
她抬头,目光穿过滚滚辣雾,落在敌营深处。
“我在找一个人。”她说,“一个能在圣旨墨里掺毒,又能提前知道我们战术的人。”
“他不在下面。”她指向那顶黑帐篷,“他在上面。”
十四阿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烽火台对面的一座孤峰,山顶立着一块巨岩,形如鹰喙。
风突然停了。
百口铜锅的辣雾悬在半空,像一张未落下的网。
宋甜站上车顶,手扶铜锅,整个人被火光映得发亮。
她举起右手,银镯在焰中一闪。
“准备第二波。”她声音不大,却穿透风沙,“这次,我不煮饭了。”
“我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