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寅然之母杨氏为救儿子出京兆牢狱,撺掇平津伯赵合德上下活动。
没几天的功夫,终于把陈赵两家的一桩普通的互斗案,演变成了一桩世族与寒族的对立案,甚至引得朝中不少官员过问。
酒楼上,陈云杉与对面的宋知章把酒言欢,热络畅谈,十分恣意。
宋知章单眯起眼仰头尽饮了一杯,挑眉间,将自身的纨绔风流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而陈云杉也推杯尽饮,满脸的意气风发。
“出手之前,我已上下打点妥当,约莫有六七分把握了,我才决定赴约。进照月楼的时候,我便知道赵望舒就在隔壁偷听,我故意与赵寅然言语周旋,便是为了引她出来,让他们兄妹二人相互指摘,把丑事供出来。”
宋知章拍掌轻笑,忍不住叹服道:“认识你这么多年,一直以为你是个惯能忍辱负重的,没想到,这当堂掀起桌子的本事,当真是迅猛又绝情,又叫人挑不出你的错来。
我要是赵寅然,这会子指定是悔得连肠子都青了,你说他惹谁不好,非要惹到你头上,觉得你就是个能受他摆布的冤大头,当真是打错了算盘!”
宋知章是浙闽总督宋柯的幼子,自幼便在京城外祖家生活,与陈云杉是多年相识,两人无话不谈,感情更胜过亲兄弟。
陈云杉心里敞亮,又仰头喝了一杯,“平津伯府到了这一代,已经败落得只剩个空架子了。他们不但不思进取,逆流而上,反而蝇营苟苟,为了维持往日的体面,不惜卖女求荣。不过一个朝廷恩养着的勋爵门户,却敢打江南盐引的主意?如今新帝上位,正在严抓贪官污吏,行贿受贿。非要赶这枪口上撞,若不受些教训,才真是没有天理呢!”
宋知章听后仰头大笑,“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都已经入仕快两年了,这把烈火才刚燃了个轰轰烈烈,真叫人猝不及防!我竟迫不及待想看看,那些没长眼惹了你的猢狲们,将来会是个什么下场。”
陈云杉浅浅一笑,将这奉承一并笑纳,“说起来,这段缘由我还得感谢一人,赵家的长子,赵张岐。”
宋知章略略细想,便明白了其中缘由,“赵家兄妹干的那些龌龊事,便是此人透露给你的?”
陈云杉点点头,又给宋知章斟了一杯酒,“赵家主母杨氏,是个巧言令色的刻薄之人,赵张岐的生母被她赶去了庄子,他又从小就被迫在她跟前看她脸色过活,心里肯定生了恨意。
我即便不主动寻他,想必他也会四下活动,设计将他这一双异母弟妹的丑事,给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吧!但这说到底,还是赵合德那个老儿持身不正,娶妻又不贤,才至于酿成倾覆家族的这番祸事来。”
宋知章见他说到后来忧郁起来,心知他必定也想到了自己家里的烦心事。便故意扯开话题,又说道:
“你这手棋,走得实在叫我佩服,可又太过冒险了些。如今你将事情闹得这样大,万一皇上心里偏袒的是世族,那你到时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云杉含而不露,一脸的信心,却也不愿事前就把话说得太满。
“成者王来败者寇,这个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沈照突然走了进来,在陈云杉耳边耳语了几句,陈云杉便微微蹙了眉。
“可有查出对方来历?”
沈照低头,面露惭色。
陈云杉挥退沈照之后,脸色也有些阴了下来。
宋知章送了片羊切肉在嘴里嚼烂送下,见他还在沉思,便笑着问:“这又是怎么了?”
陈云杉苦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不过是些家里的闲事罢了。”
说完正要动筷,又见意明匆匆小跑过来,又耳语了几句。
宋知章看得有些不乐意了,干脆放下筷子道:“有什么不能说与我听的,给我大声些!”
意明探了探陈云杉脸色,只得垂首如实道:“姚小姐这会就在一楼大堂,也要了口羊肉炖肘子火锅。”
宋知章仔细想了想,才一拍大腿,“这姚小姐就是你那个未婚妻?自己一个人从潭洲跑来京城的那个?”
一楼。
姚湘扯下斗篷,随手放在一旁的长板凳椅上,同时招呼小满坐下。
“你也别站着了,一同坐下吃。我老早就闻到这家店的火锅飘香了,大冬日里吃起这个,最是有滋有味。”
小满痛快应了一声,笑着坐在姚湘隔位,替她倒酒布菜。
姚湘忆苦思甜,“你是不知道,我当初在潭洲,也只有逢年过节从地主家做工的时候,才能远远的闻到这个味,当时就想,若我将来有钱了,可不得一天吃个三四顿来解解馋。今日倒是运气好,白得了一顿酒席钱,咱们一会可得吃个尽兴尽意。”
小满点头如捣蒜,余光瞥见来人,突然惊骇了一下,赶紧用力扯了扯姚湘的袖子。
姚湘正在吃餐前开胃小菜,刚夹起来的卤脆猪耳朵,就这么被小满给晃了下来,不由得蹙了眉。
“怎么啦?”
却听得身后一声肆意张扬的男音传来,“这锅子隔上几日偶尔吃吃还可,若真要一天吃个三四顿来,那不是要上火起疹子了吗?”
姚湘回头,只见陈云杉和一个长了一双桃花眼的青年男子并排站在一处。
那男子满脸的神采奕奕,就差把“人生得意须尽欢”几个字刻在了脑门上了。
姚湘盯着他看了片刻,脑海里只冒出一句话:今日这是走了什么运,这样的人间绝色,竟让我一口气遇到了俩?
小满原地起身,聂聂的唤了声:“三公子,宋公子。”
说话的正是宋知章,他方才软磨硬泡的说要见姚湘,原本只打算让意明下来将人请上去的,陈云杉说这样恐怕她不肯来,两人便亲自下来见。
小满见姚湘不动,半蹲着身子又去拉扯她的袖子。
姚湘只得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起身微微施礼。
目光挪到陈云杉脸上时,心里只想,怎么到了这偏街窄巷吃个锅子都能遇上?当真是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