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许久,还是梅开寒先开了口。
“姑娘不肯予我离去,未知有何吩咐?”
声音清脆,犹如山涧细流缓缓撞击岩壁,儒雅动听。
面对这么一张好似未然人间俗尘的脱俗脸,姚湘下意识的就觉着,自己这一身的污浊气息恐要唐突了佳人。
但她脚步又不肯挪动半分,只静静的欣赏这人间绝色,眼神真挚而大方。
还是里面的人有些被看得不自在了,轻声低咳。
“姑娘,我还有要事在身,可否行个方便?”
姚湘笑眯眯的凑上前,尽量轻声细语的说道:“方才是我这婢女无礼,我这厢替她向公子赔罪,还望公子勿怪才是。”
梅开寒莞尔一笑,脸上的皮肤竟似比女子都要更加细白,白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
“无妨,我的小厮也有不当之处。”
他礼貌说完,便打算放下车帘,姚湘却先他一步,又快速抬起。
步青在一旁看着直蹙眉,正要上前理论,却被小满给叉腰拦住。
他刚被小满给弄了个过肩摔,这会有些发怵,也一时不敢上前。
姚湘笑得一脸开怀:“公子若是听说过我要找的人,还请不吝帮忙,必定承公子厚谊,来日当图报答。”
梅开寒薄唇轻抿,眉眼含笑的对她摇了摇头。
“确实不知,实在抱歉了。“
姚湘自然不信的,却见梅开寒握拳轻咳一声,如画的眉眼也微微拧起,真如西子捧心之美。
姚湘简直都要呆住了,只觉得眼前周围的一切,都好似虚幻得不太真实。
这真的是人间能有的绝色吗?
“看公子的气色似有些不大好,可是存有不足之症?”
梅开寒额头舒展,十分友善的又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她还要再问,步青已经颇为不耐烦又道:“我说这位夫人,你到底有完没完?话你也问了,我们公子都说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了,你怎么还揪着不让我们走呢?你是不是存心的呀!”
姚湘想伸手捂住这小厮的嘴,她还没成亲呢,别叫她夫人!
梅开寒嗔了步青一眼,淡淡吩咐:“步青,越大越没规矩了,道歉。”
步青噘嘴看向一边,梅开寒欲再说,又捂着帕子咳嗽了起来,眉头蹙得更狠了。
姚湘忙连连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公子不必介怀。”
又细细端详着对方的气色道:“我倒认识一些岐黄妙人,不知可否给公子引荐?还未多谢方才公子善心赠银,如今天寒冻滑,这附近的素玉斋茶水听说是极好,我请公子去那吃盏热茶吧,说不定能缓缓。”
姚湘自幼便有种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胆气,或者说是自贵之气。
起初院子里的其他下人婆子长工,每日不是为些鸡毛琐事拌嘴,就是互相攀比今日又得了主人什么赏赐。连得了块吃剩的豆蔻糕,都能挂在嘴边炫耀好几天。
姚湘从不这样,尽管她穿的是满含补丁的粗布麻衣,吃的是糟糠糙饭,她也从不觉得自己就是个天生的奴才。
始终勤勤恳恳做事,从不谄媚奉承,或者欺压下头。
当然,她也没有什么下头人可以供欺负的。
梅开寒稍微侧坐了过来,尽量正对着姚湘以示礼貌。
“多谢夫人美意,但不必麻烦了,前方拐过一条街巷便是我家,我回去休整片刻即可。”
说罢,他郑重朝姚湘颔首,然后缓缓放下车帘。
直到车帘完全落下之前,他的嘴角都是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温暖得很。
好像再也没有继续赖下去的理由了。
在步青的白眼逼退中,姚湘这才不情不愿的后退几步,容车辆经过。
马车都走出几丈远了,她还站在原地痴痴望着,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小满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被她轻手给打落了。
“哎呀,小姐!光天化日之下,你不好这样盯着一个陌生男子细瞧的,这样很不合礼数!”
姚湘白了她一眼,不甘示弱道:“你还说我呢,你方才为什么叫我夫人,你看人家公子都误会了,我这不是还没成婚吗?”
小满都要惊呆了,“方才奴婢还以为是歹人要来调戏良家妇女,这才说是夫人,好叫人知道您是名花有主的!”
她似想到什么,更加惊讶道:“小姐!您该不会是……”
姚湘依旧望着前方,看着马车走到巷道尽头之后是向左转了,心里默默回想方才那公子说就住这附近,说不定左转就能到了。
“小姐!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看上去病病歪歪的,说话都费劲。哪像我们三公子,英勇俊朗,那剑花挽得叫一个行云流水,三五个壮汉一起围过来都近不了身。”
见姚湘不为所动,干脆挡在她面前一脸生气的道:“小姐!您马上都要嫁给三公子了,就别看别的男子了,三公子会不高兴的。”
姚湘收回视线,好笑着问小满:“你不觉得,今日是这位公子故意引我们过来的吗?”
小满犹自凌乱起来,姚湘一把抢过小满手里的碎银子,转身笑着道:“都快冻坏了,走!去吃杯热酒暖暖身子去!”
转角过后,马车在一幢幽静的小宅院门口缓缓停下,梅开寒掩着袍子从容踏下马车,回头望了一眼。
步青颇为失望道:“公子,她们并没有跟过来。”
梅开寒浅浅笑了笑,“不妨,这位姚小姐一定会寻来的。”
这几日京城里最惹人议论的,便是陈赵两家的互斗官司,街头巷尾间,几乎都已经传遍了。
王勋贵族的生活对平头百姓来说最是神秘,能有这么个机会探知到他们内部腐蚀的富贵与不堪,再着意消遣一番,是这个寒冬里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赵寅然和赵望舒已经在京兆府衙门内被关押了三天。
这期间赵家曾派过一个管家过来要人,但卢禀搬出大庆履历,称开堂审理判罚之前不得放人,给严词拒绝了。
管家欲以势压人,又被张铁六带人给轰了出去,在衙门门口滚了好几圈,惹得一众路人哄笑,也只得缩着脖子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