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六回头望来，辨认出躲在羌嬷嬷身后的人便是赵望舒，冷冷道：
“本差接到举报信，说有人竟敢在牢中做草菅人命的勾当。
如今你们以人假死，偷梁换柱被我抓了个现行，还有什么可说的！
把所有人等，都通通给我抓起来带走！”
说完，便不由分说吩咐差役进到牢里，把那两名随从并那少女一起拖了出来。
少女已经奄奄一息，出来后便瘫跪在张铁六脚边抱着不肯松手，口中除了不停重复喊着“救命”两个字，便再无他话。
衙门正堂。
四周火光冲天，卢禀官袍齐整，坐案升堂。
“带人犯上堂！”
羌嬷嬷，赵望舒，并两随从，和那个替死的少女，全都被张铁六带人押了上来，强行按跪在堂前。
卢禀仔细看了看下方众人，忽然一拍惊堂木。
“堂下何人？”
羌嬷嬷高昂着下巴，十分无惧的与卢禀对视，隐含对抗之意。
而赵望舒这几日见识过京兆府的厉害，已经被吓得抖如筛糠，下意识的便开口答话：
“回，回大人，民女，民女赵望舒，是平津伯府的三小姐。”
卢禀端详片刻，又沉脸喝道：“既是那日照月楼中聚众斗殴的嫌犯，不好好在牢里反躬自省，为何要伙同人擅自出狱？你眼里可还有我大庆的朝廷律法！”
明眼人看上去就明白是一回事，让犯人当堂招供，签字画押又是另外一回事，
赵望舒惯常欺软怕硬，忙哭着哀告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此时羌嬷嬷忽然开了口，“我奉劝卢大人一句，此事还请高拿轻放，不要肆意声张，否则这背后利害牵扯起来，只怕你头上乌纱难保。”
卢禀先是微惊，而后又再度细细打量她，冷冷笑道：“你又是何人，为何会私自出现在我京兆牢狱之内？究竟是谁派你过来，还不从实招来！”
羌嬷嬷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只怕我如实说了，大人承担不起。”
卢禀沉着脸，眼睛里的怒火都要喷出来，他能当上京兆府尹，自然也是不怕吓唬的。
“好，你既然不肯先招，那便就用刑吧！”
两旁的衙役很快应声，一左一右便将羌嬷嬷整个架在刑凳上，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羌嬷嬷惊慌大叫道：“你竟敢对我用刑，你可知我是谁？！”
卢禀：“凭你是谁，私自劫狱，又咆哮公堂，便是触犯了我大庆律例，本官就有权拿你！给我打！”
赵望舒连忙在一旁摆手哀求道：“大人，使不得，可使不得呀！”
若是羌嬷嬷当真在这里挨了打，此事再被传进宫去，可就当真是闹得不可收场了。
卢禀见两人表情，捻着胡子稍加思索，便看向两名随从。
“既然这嬷嬷年纪大了，不便受罚，那便就拿你们二人开刀吧！”
两人心道倒霉，却也没有办法，只得任由衙役将自己绑在刑凳上，由着手臂粗的棍子雨点般落下。
“大人饶命，小人一切都招啊！”
卢禀要的便是这句话，伸手令停了用刑。
“谁派你们来的？”
那俩人疼得没法，忙争先恐后的答道：“回大人，我们是平津伯府的人，奉命过来办事的。”
卢禀：“奉谁的命？办什么事？说清楚些！”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看了眼羌嬷嬷，战战兢兢的说：“把一个愿意替死的姑娘带进牢里，换我家三小姐出来。”
卢禀扫了一眼瘫跪在一旁，面色惨白的少女。
“你？”
少女尽力撑坐起来，细如蚊声的道：“回大人，民女叫周青，家住西城区万安巷。今日这位嬷嬷忽然来到我家中，给了我父亲一笔银两，说要买我的性命。
我弟弟已经病了一年多，还不见好，父亲跪下求我，我只好答应，可我只想再看一看弟弟，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可以活下去……”
卢禀心下了然，沉声喝道：“你可知道，替人假死也是触犯我大庆律例的！”
周青匍匐跪地，勉力磕头哭着道：“大人饶命，民女也不想的呀，可是父亲说，若是民女不肯答应，这位嬷嬷便要杀了我们全家，横竖民女都是要死的，还不如得些银两好救弟弟……”
卢禀挥手，命她止了声，而后转向羌嬷嬷，“人证当堂指认，你可还有何话可说？”
羌嬷嬷心中微慌，但面上却是不肯松动分毫。
自打刚刚在牢狱里被人当场拿住之后，她便知道，一定要咬死不肯松口，否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大人，老奴方才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还请大人不要细细追究，否则只怕会惹祸上身。”
卢禀冷笑：“本官身为京兆府尹，为民请命是职责所在，若是怕惹祸上身，早就卷铺盖回家卖豆腐了，还能安稳坐在这明镜高悬匾额之下？
你主子究竟是什么名讳，你还打算继续隐瞒吗？”
羌嬷嬷：“京城寻常人家，大人自然是不必放在眼里的，可若是皇上身边的呢？”
卢禀果然容色一变，继而怒拍惊堂木：“混账！竟还敢捏造圣意，依本官看来，你这脑袋怕是不想要了。”
同在衙堂内的张铁六，却是听得头皮一麻。
他自认是个不肯为权贵摧眉折腰的，可若是牵涉到皇上，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张铁六凑到卢禀耳边小声提醒：“大人，我观这嬷嬷的举止气象，好似当真是从宫里出来的，大人不如先从长计议，若真是皇上身边的人，还得等由皇上亲自来发落才是。”
卢禀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新帝才刚刚登基，年号都还没换，喜怒更是无从着手辩驳。
他愿意同陈云杉合作，联合寒门以对抗世族，除了自身的志向抱负之外，自然也有想要取悦新帝，冒险博个前程的指望，毕竟新帝是主张积除弊制，广纳新才的。
但再怎么样，也不能逾越了本份，他还没有这个胆量，要去当皇帝的家，做皇帝的主。
面前这个可恶的嬷嬷，若不是皇上身边的人，她捏造圣意固然是个死，但倘若她当真就是的呢？
“大人，衙门外头有人击鼓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