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江带人上前,用力将沉重的木柜移开。
柜子后面,赫然露出了一个被木板虚掩着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从洞中迎面透出。
“这……这是家里的红薯窖子,没啥看的,又脏又臭!”被制住的管事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却已经变了调。
“红薯窖子?”杨明凤冷笑一声,“挖得这么隐蔽?捆了!”
她不再理会管事的叫嚷,命人取来油灯和绳索,留下温子瑜在上面接应。
自己亲自带着杜江和身手较好的护卫,沿着洞口陡峭的土阶,小心翼翼地向下探索。
下面并非什么红薯窖,而是一条明显经过人工修葺、可容人弯腰通行的地道!
地道内壁夯实,空气虽然浑浊,但并无窒息感,显然有通风口。
杨明凤心中一凛,这绝非一日之功,李家果然早有准备!
她留下两人守住入口并通知上面的温子瑜等接应,自己则带着人沿着地道一路追踪。
地道蜿蜒曲折,岔路不多,但修得十分坚固,绵延竟有数里之遥!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隐透来微光,并传来压抑的人声和孩子的哭泣声。
“快!就在前面!”杨明凤精神一振,低声催促。
众人加快脚步冲出地道——这外面是在一片更为荒僻的山林深处,伪装成猎人木屋的出口。
外面,李世昌一大家子以及几个李府心腹家丁,正惊慌失措地想要继续逃窜,却被堵了个正着!
“拿下!”杜江一声令下,护卫们如猛虎下山,瞬间将这群丧家之犬制服。
“我的儿!我的儿呢!”宋理贤得到消息快马加鞭赶来,一眼就看到被捆住的李氏,却不见幼子身影,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李氏此刻披头散发,早已没了往日的气焰,见到宋理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涕泪横流:“相公!相公!孩儿……孩儿被那郭老头抢走了!
他们刚出地道,那老杀才就翻脸,带着他手下几个人,抢了孩儿就往北边塞外方向跑了!
他还说……还说要是我们敢带人去追,就……就杀了孩子!呜呜呜……”
她哭得几乎晕厥过去,话语虽然混乱,但意思却很清楚——郭嘉和劫持了孩子,以此作为人质,阻止追兵,带着手下往鞑子地界逃窜了。
宋理贤如遭雷击,身形晃了晃,差点栽倒,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精气神。
杨明凤眉头紧锁,上前扶住宋理贤,沉声道:“伯父,现在不是绝望的时候,郭嘉和挟持人质,必然不敢轻易伤害孩子,否则他就失去了保命的筹码。
他们徒步逃入山林,携带幼儿,速度不会太快!
我等立刻组织马队,挑选精锐,沿着北边方向追踪,同时通知边境关卡严加盘查!”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北方连绵的群山,语气斩钉截铁:“孩子,我们一定要救回来!郭嘉和,也绝不能让他逃到鞑子那里!”
这话提醒了宋理贤,他忙振作起来,安排衙役们备马,准备亲自去追那郭贼。
杨明凤看他太过文弱,上个马都够呛,索性让他下马来,自己翻身上马说道:“宋伯父,你不善骑射,还是押着犯人先回县衙吧!我带人去追踪即可。”
“那怎使得?你还是个孩童,哪里能追上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宋理贤连连摆手,他可不敢让防守官的闺女为救自己儿子出事,那后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杨明凤笑了笑,说道:“无妨!多尔衮都曾与我交过手,我不怕这区区几个亡命之徒。”
宋理贤做为澹台县令,自然是知道佑军堡六姑娘的大名。
更兼他亲眼看到这小丫头仅凭对李家资产的梳理,就推测出了李家逃亡的方向,查出了如此隐蔽密道。
对杨明凤的能力,他是丝毫不怀疑的,只是怕发生意外担不起责,才想要亲自去追踪的。
此时听到这小姑娘坚持要去,他权衡片刻,想到自己去,未必能查出郭贼的去向,但若是小姑娘去,以她到能力,救回宁儿就有希望了!
这般思衬片刻,终究还是亲情战胜了理智,点头深深一稽道:“那就麻烦杨姑娘了!若发现危险,就先不救小儿了,还请杨姑娘先保全自个儿,容后再想营救的办法?”
“放心吧!宋伯父,此事我会小心的,您先回县衙等消息吧!”杨明凤点了点头,扭头对正翻身上马的温子瑜道:“子瑜哥,你先回去通知宋鹞飞带兵抄近路去塞外,截断他们退路,我带人翻山追过去!”
“好吧!”温子瑜有些不情愿和杨明凤分开,但此时情况紧急,耍性子好像有些不合时宜。
他只得懒洋洋地说道:“那小爷就替你跑一趟,不过你晚上得给我讲两集那个什么《八部天龙》,我很想知道阿峰真杀了心爱之人吗?”
“到时候看吧!今晚还不一定能赶回来呢!”杨明凤说完一夹马腹,率先冲入北面的莽莽山林。
杜江以及精心挑选的十几名护卫紧随其后,如同一支利箭,射入层峦叠嶂之中。
扑棱棱!
马蹄踏碎林间的寂静,惊起几只飞鸟。
温子瑜深知这情况不能耽搁,虽然不舍小丫头,还是调转马头,带着两名护卫,风驰电掣般赶往城外表哥驻的扎营地。
这边杨明凤进入山林后,道路变得崎岖难行。
她勒住马缰,翻身下马,目光如炬,仔细查看着地面的痕迹——被踩断的草茎、偶尔留下的模糊脚印、还有荆棘上勾挂的些许布条。
郭嘉和老奸巨猾,显然也刻意掩饰过行踪,但在杜江这等追踪老手和杨明凤细致入微的观察下,痕迹依然被牢牢锁定。
他们一路向北,追踪了约莫两个多时辰,地势逐渐升高,林木愈发茂密。
前方出现了一处狭窄的山谷入口,两侧是陡峭的岩壁,怪石嶙峋,如同张开的巨口。
谷内幽深,光线昏暗,看不清内里情形,一条被踩踏过的痕迹,明显指向谷内。
“小姐,痕迹进了山谷!”一名擅长追踪的护卫指着入口处,几个新鲜的脚印低声道。
杜江看向山谷,不由眉头微皱:“这地势……易进难出啊。”
杨明凤站在谷口,没有立刻进入。
她环顾四周,山谷入口狭窄,仅容两三匹马并行,两侧山壁陡峭,上方林木遮蔽。
谷内静悄悄的,连鸟鸣声都似乎稀疏了许多,一种异样的寂静弥漫在空气中。
她心中警铃大作。
这地形,根据她以往的作战经验,这就是“绝地”,一旦进入,若两头被堵,便是瓮中之鳖!
郭嘉和挟持幼童,理应尽快远遁,为何会选择翻山越岭,走这样一条风险极高的路线?除非……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这不是逃窜路线,这是一个陷阱!
“不对!”杨明凤猛地抬手,止住了正要前行的护卫们,声音清冷而果断,“这山谷有问题!痕迹可能是故意引我们进去的!绕道,从侧面山梁上过去查看!”
她反应极快,命令下达得毫不犹豫。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
一声尖利的哨音打破了山林的死寂!
紧接着,无数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岩石后、树丛中冒了出来!
旌旗招展,刀枪映着从林叶间隙透下的冰冷日光,密密麻麻,瞬间将杨明凤这区区十几人连同山谷入口团团围住。
粗看之下,竟有千余之众!
这些人并非乌合之众,而是身着统一的明制皮甲,手持制式兵器,行动间颇有章法,眼神凶狠,带着沙场戾气,显然是经历过战阵的兵卒,绝非普通山匪流寇!
他们沉默地围拢过来,步伐沉重,形成合围之势,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将山谷入口这片区域笼罩得水泄不通。
杨明凤等人,连同他们身后的退路,已被彻底封死!
杜江和护卫们瞬间收缩阵型,将杨明凤紧紧护在中央,人人刀出鞘,箭上弦,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们虽是以一当百的精锐,但面对十倍于己、且早有准备的敌军,形势瞬间危如累卵!
杨明凤骑在马上,小小的身躯在千军围困中显得格外渺小,但她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只有一片冰寒的冷静。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那些陌生的、充满敌意的面孔,心中已然明了——这绝非郭嘉和仓促间能布置的陷阱,背后定然还有更大的黑手!
吴尚墉?亦或是……更深处的人物?
“保护好小姐!准备突围!”杜江低吼一声,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充满了决绝。
就在杨明凤与护卫们深陷重围,准备拼死一搏之际,一阵得意的笑声从山谷上方传来。
“哈哈哈!贤侄女,咱们又见面了!不愧是让鞑子闻风丧胆的六姑娘,仅凭着蛛丝马迹就能追踪过来,可惜你啊还是太年轻,太心急了些……”
只见吴尚墉在一众亲兵护卫下,出现在左侧山梁上,他身边站着的,正是那个独臂的郭嘉和!
而郭嘉和的手里,赫然抱着那个正在低声啜泣的宋家幼子!
吴尚墉志得意满,指着下方的杨明凤,对身旁的郭嘉和炫耀道:“郭先生,你看如何?本官早就说过,这小丫头看似精明,实则重情义,只要拿捏住弱小,不怕她不上钩!
你先前还与我打赌,说她未必会亲自追入这等险地,如今看来,是你输了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