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听在在场这些自幼习练弓马、自诩骑术精湛的权贵子弟耳中，却显得尤为……可笑！
“骑射？勉强过得去？”五皇子朱慈焕最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指着周围那些正在纵马驰骋、弯弓搭箭的少年们：“小丫头，你可知在这里的，谁不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骑射功夫，那可是咱们的基本功！”
其他人虽未像朱慈焕这般直接笑出声，但脸上也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
就连三皇子朱慈炯，眼中也闪过一丝失望，觉得这小姑娘或许真是被温子瑜夸大其词了。
而本就对杨明凤“战绩”嗤之以鼻的吴三桂，此刻更是觉得荒谬至极。
他本就因与温子瑜齐名而憋着一口气，此刻见这女童竟大言不惭地提起骑射，那股被轻视和侮辱的感觉更是涌上心头。
他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带着一股沙场悍将特有的压迫感，沉声道：“杨姑娘既然对自己的骑射如此自信，倒是巧了。
吴某不才，于骑射一道也略有心得！今日既然来了马场，不如就让吴某献丑，先射上几箭，也好让杨姑娘……指点一二？”
他这话说得客气，但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火药味和毫不掩饰的挑战意味。
他就是要用自己绝对的实力，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靠着吹嘘成名的小丫头好好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骑射！什么才叫本事！
也让众人知道，他吴三桂与温子瑜（以及他带来的这个丫头）绝非一路人！
那多尔衮是何等人物？连他勇冠三军的舅舅祖大寿都需谨慎对待。
岂是一个十一岁女娃能凭借“过得去”的骑射击败的？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温子瑜眉头一皱，正要开口阻止，却被杨明凤轻轻拉住了衣袖。
只见杨明凤抬起清澈的眸子，看向气势逼人的吴三桂，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好奇和期待的笑容。
她脆生生地道：“久闻吴将军武状元之名，勇武过人，今日能亲眼得见将军施展神射，是凤儿的荣幸！凤儿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向将军好好学习一番。”
她这番以退为进、把自己摆在“学习者”位置的话语，让吴三桂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是激起了他一定要好好震慑对方的决心。
“既如此，吴某便僭越了！”吴三桂不再多言，对着朱慈炯、朱慈焕拱了拱手，便大步流星地走向一旁的箭垛区域，早有识趣的侍从将他惯用的强弓和箭囊奉上。
一场无形的较量，在这京郊马场上，伴随着秋日的风，悄然拉开了序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吴三桂身上，都想看看这位年轻的武状元，将如何用他精湛的骑射，来“教导”那位自称“骑射还算过得去”的边关小姑娘。
吴三桂接过强弓，手指轻抚弓弦，正欲展示其百步穿杨之技，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出声的正是杨明凤这小丫头。
五皇子朱慈焕立刻嗤笑：“怎么？小丫头，现在知道怕了？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其他人脸上也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觉得这小姑娘到底是露怯了。
杨明凤却仿佛没听到那些细微的嘲笑声，她看向吴三桂，小脸上带着一种纯粹提议的神色，说道：“吴将军，寻常立定射靶或是跑马射固定靶，虽能见准头，却终究少了些沙场对阵的凶险与机变，不如我们换个玩法如何？”
“哦？杨姑娘想如何玩？”吴三桂挑眉，他倒想看看这小丫头能玩出什么花样。
“我们各自上马，手持兵器，在这马场范围内互相干扰阻止对方射箭，谁先成功射中那边五十步外的箭靶红心，就算谁赢，如何？”杨明凤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孤零零立着的箭靶。
这个提议让众人一愣，随即都觉得新奇又刺激，这已不仅仅是比拼箭术，更是考验骑术、临阵反应和对抗能力！
吴三桂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浓浓的战意取代。
他自负弓马娴熟，刀枪剑戟亦无所不精，近身搏杀，更是他的强项！
这小姑娘竟敢提出如此玩法，简直是自寻死路！
他甚至已经在考虑，待会儿交手时需留几分力道，免得真伤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
“好！就依杨姑娘！”吴三桂慨然应允，觉得胜券在握。
两人各自去马厩选了一匹健马。
吴三桂选的是一匹高大的辽东骏马，而杨明凤则挑了一匹看起来更为灵巧的河西走马。两人手持去了枪头的训练长枪，腰挎弓箭，在场中勒马对峙。
比试开始！
吴三桂低喝一声，催动战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杨明凤，手中长枪一抖，便是一招势大力沉的直刺。
意图以绝对的力量和速度瞬间压制对方，甚至想着一招就能将这小姑娘震下马去。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杨明凤并未硬接！
她座下那匹河西走马极其灵巧地一个侧滑步，轻飘飘地便避开了这迅猛的一击。
与此同时，她手中长枪如同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直刺吴三桂持缰绳的手腕！
吴三桂心中一惊，连忙回枪格挡。
铿锵咣当！
两人枪来枪往，瞬间过了数招。
吴三桂越打越是心惊！这小姑娘力气确实不如他，但马术精湛得惊人，人马合一，灵动异常。
她根本不与他硬拼力量，总是凭借精妙的骑术和灵活的身法与他游斗。
那杆长枪神出鬼没，专挑他发力不及或防守薄弱之处下手，招式刁钻狠辣，直指咽喉、手腕、腋下等要害，虽无枪头，但被点中也绝不好受！
他空有一身力气和精妙枪法，却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连对方的衣角都难以碰到。
反而被对方带着在马场上兜起了圈子，显得有些狼狈。
周围原本抱着看笑话心态的权贵子弟们，此刻也都收起了轻视之心，面露惊容。
这小姑娘的马术和枪法，绝非等闲！尤其是那闪避和反击的身法，简直如同草原上的灵狐，滑不留手，又暗藏杀机。
吴三桂久战不下，心中焦躁，他意识到单凭近战短时间内难以取胜，反而可能阴沟里翻船。
他虚晃一枪，拨马便走，想拉开距离，凭借自己傲人的箭术一锤定音！
他迅速摘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瞄准了远处的箭靶！
就在他弓如满月，箭即将离弦的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身后恶风袭来！
杨明凤竟将手中长枪当做标枪，猛地向他后心投掷而来！
这一下变故突生！吴三桂虽背对，但沙场练就的直觉让他汗毛倒竖。
若不闪避，即便那是无头训练枪，被如此力道掷中，也足以让他摔下马背，颜面尽失！
他不得不中断瞄准，猛地一个镫里藏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飞来的长枪！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干扰和迟滞，决定了胜负！
就在吴三桂躲避长枪，身形尚未完全恢复平衡之时，杨明凤不知何时也已张弓搭箭！
她甚至没有刻意瞄准，仿佛只是信手一扬！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去，速度快得惊人，在空中划过一道近乎笔直的线，精准无比地正中五十步外那箭靶的红心！箭尾兀自嗡嗡颤动！
全场霎时一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支命中靶心的箭，又看看马背上那个收起弓箭、气息平稳的小姑娘。
“这……这不算！她使诈！她用枪干扰吴大哥！”五皇子朱慈焕第一个跳出来喊道。
其他人也议论纷纷，觉得杨明凤胜之不武。
然而，吴三桂此时已经重新坐稳在马背上。
他看了一眼那命中红心的箭矢，又深深看了一眼对面气定神闲的杨明凤，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轻蔑和怒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神色，有震惊，有恍然，更有几分佩服。
他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喧哗，对着杨明凤郑重地抱了抱拳，声音低沉而清晰：“杨姑娘智勇双全，吴某……输得心服口服！
沙场对决，本就无所不用其极，干扰、诱敌、抓住瞬息战机，皆是本事。
姑娘年纪虽小，却深谙此道，吴某受教了！”
他这番坦荡认输的话，让周围再次安静下来。连心高气傲的吴三桂都亲口认输，谁还敢再质疑？
杨明凤在马上欠身还礼，依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吴将军承让了！将军武艺高强，凤儿只是取巧而已。”
经此一役，马场上再无人敢因年龄和性别而小觑这位从边关来的杨姑娘。
而温子瑜站在一旁，看着那个在春日阳光下仿佛发着光的小小身影，脸上的笑容骄傲得如同自己赢了全世界。
吴三桂的坦然认输，让杨明凤在这群权贵子弟中初步立住了脚跟。
然而，有人欣赏，自然也有人忌惮。
一直摇着折扇作壁上观的钱书浩，此刻脸上虽还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眼神却彻底冷了下来。
他原本只当温子瑜是夸大其词，带个边关丫头来哗众取宠，却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真有如此本事！
若让她与其父杨延禄日后成为温体仁的左膀右臂，对东林党人绝非好事。
此女，断不可留！
他眼中寒光一闪，对着身后一个一直沉默寡言、身形精悍如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护卫名为龚志，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闻言微微点头，迈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