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丫看着手里那个近乎透明、汤汁晃动的小汤包,又看看小姐和温公子略带戏谑的笑容,心中的委屈、不安和自卑,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温暖驱散了。
她重重点了点头,不再犹豫,一屁股坐在杨明凤指定的位置上。
她学着小姐早上示范的样子,先轻轻在汤包上咬开一个小口,吸吮里面鲜美滚烫的汤汁。
那极致的鲜味让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然后才大口将整个汤包吃下,蟹黄的丰腴和肉馅的香醇在口中爆开,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美味。
接着,她又拿起一块翡翠烧麦,一口下去,青菜的清新和火腿的咸香完美融合。
杨明凤一边看着她吃,一边细心地为她介绍:“慢点吃,喝口豆浆顺顺。这个枣泥山药糕也不错,甜而不腻……”
丑丫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保证:“小姐……呜……真好吃……丑丫,丑丫以后一定更用心学规矩,好好保护小姐!绝对不给小姐丢脸!”
看着她狼吞虎咽却又满心感激的模样,杨明凤心中一片柔软。
她轻轻拍了拍丑丫的背,柔声道:“好,我知道!快吃吧,都是你的。”
温子瑜在一旁看着这主仆二人温馨的互动,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笑意。
……
京郊的皇家马场,并非寻常百姓所能踏足之地。
它背倚西山,占地极广,圈下了大片水草丰美的平原和缓坡。
远远望去,以坚固木栅栏围起的场域一眼望不到头,其间骏马奔驰,嘶鸣声随风传来,带着一股自由与力量的气息。
马场入口处守卫森严,身着鲜明甲胄的皇家侍卫,仔细核查着每一辆进入的车驾和人员的身份牌。
能出入此地的非富即贵,要么是皇室宗亲、勋贵子弟,要么是得宠的文武大臣家眷,寻常官员连门槛都摸不着。
温子瑜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侍卫见到他的马车,只是简单查验便恭敬放行。
马车径直驶入一片专供顶级权贵子弟使用的区域。
刚下车,便有几人注意到了他们,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温子瑜身边那个身形尚小、面容稚嫩的女孩身上。
“子瑜!你可算来了!这位小姑娘是……”一个身着杏黄蟒袍、年岁稍长、眉目间带着几分皇室雍容之气的少年率先开口。
他是三皇子永王朱慈炯。他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停留在杨明凤身上。
旁边一个年纪更小些、穿着宝蓝色箭袖锦袍的少年也蹦了过来。
他是五皇子朱慈焕,好奇地围着杨明凤转了一圈儿,直接嚷嚷道:“三哥,这肯定就是子瑜哥信里吹牛的的那个……那个在边关杀得鞑子屁滚尿流的杨小姑娘吧?”
他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原本在闲聊或遛马的少年郎也都围了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探究、惊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的青年走了过来。
他并未穿着华服,只是一身利落的青黑色劲装,腰间挎着刀,步履沉稳,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周围纨绔子弟截然不同的悍勇之气。
他便是锦州总兵吴襄之子,年仅二十岁却已凭自身武勇夺得武状元功名的吴三桂。
他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杨明凤身上,带着审视,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显然对一个十一岁女童能有那般战绩持保留态度。
另一位身着月白儒衫、手执折扇、看似风度翩翩的公子也走了过来,他是东林党领袖、礼部尚书钱谦益的大公子錢书浩。
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同样带着探究,笑道:“子瑜兄,这位便是近日京中传闻,以万余弱旅两退虏酋多尔衮的杨姑娘?当真……英雄出少年啊!”
他语气温和,但那“少年”二字,以及微微拖长的语调,却隐隐透出一丝不以为然的调侃。
温子瑜感受到众人目光中的质疑,心中有些不快,但更多的是想为杨明凤正名的急切。
他挺了挺胸膛,带着几分骄傲介绍道:“三殿下,五殿下!吴兄,钱兄,这位便是安顺州杨防守官之女,杨明凤!
凤儿虽年幼,但在佑军堡确是以寡敌众,凭借智计与勇毅,让那多尔衮吃了大亏,此事我表哥宋鹞飞亦可作证!”
杨明凤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好奇、惊讶、怀疑,甚至还有这吴姓青年那种近乎审视的不信。
她心中了然,自己这年纪和体型,与“击退多尔衮”的传闻确实相差太远。
她并未怯场,只是依礼微微屈膝,声音清脆却平静:“凤儿见过三殿下,五殿下!吴将军,钱公子。
子瑜哥哥过誉了,守土安民是将士本分,墩堡之役,皆赖将士用命,上下同心,明凤不敢居功。”
她这番谦逊得体的回答,稍稍缓和了一些质疑的目光,但并未完全消除。
尤其是吴三桂,他鼻间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显然认为这只是文过饰之辞。
他出身将门,深知战场残酷,一个十一岁女娃主导战局?简直是天方夜谭!
与温子瑜这等靠父辈余荫的纨绔齐名,已让他不悦。
如今再加一个被吹嘘出来的“女童英雄”,他只觉自己与温子瑜这“麒麟双杰”的名号,愈发像个笑话。
钱书浩则摇着折扇,笑道:“杨姑娘过谦了,能以弱胜强,必有过人之处。
只是不知姑娘用了何等妙计,能否与我等说道说道,也让我等开开眼界?”这话看似请教,实则带着考校和进一步试探的意味。
场面一时有些微妙。
温子瑜带杨明凤来本是想让她散心,结识朋友,却没想到直接将她推到了众人质疑的目光之下。
杨明凤知道,在这群眼高于顶的权贵子弟面前,光靠温子瑜的推崇和几句谦逊之言是远远不够的。
要想在京都铺开人脉,摄服这群纨绔,还需要拿些真本事出来才行!
面对钱书浩带着考校意味的询问,以及周围一众或好奇或怀疑的目光,杨明凤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仿佛完全没听出话中的深意。
她微微歪了歪头,用带着几分童稚的、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钱公子过奖了!妙计谈不上,凤儿年纪小,力气也弱,在边关能做的实在有限。
若真要说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大约也就是从小跟着爹爹在马背上摸爬滚打,骑射功夫还算勉强过得去吧!”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