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想着，手上替杨明凤整理衣裙的动作不免就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两个丫鬟各怀心思，但手上功夫却是极利落。
很快，便为杨明凤穿戴整齐。
接着，又伺候她漱口净面，按在妆台前为她梳头。
红豆手法娴熟地梳理着杨明凤的长发，她斟酌着问道：“姑娘，今日梳个双环髻可好？显得俏皮可爱，正合您的年纪。”
杨明凤点了点头，对这些她不挑，只要不挽得松散就行。
她想到了娘亲，娘亲给自己挽的丫鬟很紧实，心里不免泛起思念之情。这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不知娘亲在家可好？
阿巧打开首饰匣子，挑了一支小巧的珍珠发钗和一对同色的耳坠，递给红豆。
红豆接过，熟练地为杨明凤簪戴好，看着镜中被打理得清爽俏丽的小姑娘，心中复杂难言。
梳妆完毕，杨明凤站起身，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又感受到身后两个丫鬟那若有若无的探究和复杂目光，心中了然。
她并未多言，只是整理了一下衣袖，便抬步向外走去。
温子瑜早已等得有些心急，见她出来，眼睛一亮，立刻上前起她的手：“走，先用早膳，然后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杨明凤随他绕过昨晚宴客的大花厅，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了一处小巧精致的偏厅，此处陈设少了几分正式，多了几分随意与温馨。
厅内早已布置妥当。
一张不大的紫檀木圆桌上，已摆好了碗碟匙箸，皆是上好的官窑瓷器，胎薄如纸，釉色温润，上面描绘着细腻的青花缠枝莲纹。
桌椅摆放的位置恰好能透过雕花木窗，看到窗外一小片翠竹，晨光熹微，竹影婆娑，意境悠然。
两人刚落座，便有穿着干净利落的丫鬟悄无声息地端上食盒，开始布菜。
她们一个个动作轻盈，训练有素，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丑丫站在小姐身后，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这些姐姐们布菜，紧张地手都抖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连这些丫鬟的一个衣角都比不上，笨得一碗茶都端不稳，小姐日后会不会有了红豆和阿巧她们，就不要自己了？
就这么想着想着，她眼睛慢慢地红了，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杨明凤没有注意到丑丫情绪低落，她的目光被陆续上来的早膳吸引。
首先上桌的是粥品，并非寻常的白粥，而是一盅冰糖燕窝羹。
那燕窝炖得晶莹剔透，羹汤清澈粘稠，里面还点缀着几颗鲜红的枸杞，如同白玉盘中撒落的红宝石，光是看着便觉赏心悦目。
另一盅则是鸡丝粳米粥，米粒熬得开了花，与撕得极细的鸡丝融为一体，粥面浮着一层淡淡的金色米油，香气扑鼻。
紧接着是几样佐粥的小菜，盛放在小巧玲珑的碟子里。
一碟是琥珀色的酱瓜，切得薄如蝉翼，透光可见，咸甜适中，爽脆可口。
一碟是淋了香油和香醋的凉拌海蜇丝，搭配着嫩黄的黄瓜丝和鲜红的胡萝卜丝，色彩明快。
还有一碟是醉虾，选用的是极新鲜的河虾，用上等花雕酒和多种香料秘制而成，虾肉紧实弹牙，酒香醇厚。
主食除了粥，还有几样精巧的点心。
一笼是蟹黄汤包，皮薄如纸，几近透明，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晃动的金黄汤汁和饱满的蟹黄馅料。
提起来像个小灯笼，吃的时候需得小心翼翼，先开窗，后喝汤，鲜美无比。
另一碟是翡翠烧麦，烧麦皮透出内里碧绿的青菜馅，顶端点缀着一小颗火腿末，如同翡翠上镶嵌的红宝。
还有几块做得如同花朵般的枣泥山药糕，口感细腻软糯，甜而不腻。
此外，还有一碟刚出锅的油炸桧（即油条），炸得金黄酥脆，旁边配着一小碗甜豆浆，供人蘸食。
甚至还有一碟看似普通的烤馒头片，但细看之下。
那馒头片切得厚薄均匀，烤得外皮微焦，内里松软，散发着浓郁的奶香，显然是用了极精细的面粉和特殊的法子制作。
温子瑜见杨明凤看着早膳有些发愣，不由笑道：“快尝尝，不知合不合你口味？这燕窝最是温补，你一路辛苦，多用些。这蟹黄汤包是南边厨子的拿手活，小心烫。”
他说着，亲自用公筷夹了一个汤包，小心地放到杨明凤面前的小碟里。
“丑丫！你还站着干啥，坐下来吃啊？”杨明凤伸手去拽丑丫的手，示意她坐下来用膳。
啪嗒！
一滴湿漉漉的眼泪却滴在杨明凤的手背上，唬得她抬头看去，却见丑丫正使劲儿擦泛红的眼睛。
“丑丫，你这是咋啦？谁欺负你了吗？”杨明凤有些疑惑地拉她坐下。
“是啊，谁敢欺负你？快说，小爷我替你出气便是！”温子瑜忙问道。
“不是不是，没人欺负我！”丑丫慌忙摆手，她抽抽噎噎地看着杨明凤说道：“我，我看到这里的姐姐们都那么能干，又个个长得那么好看！丑……丑丫这么笨……又长得丑，小姐会不会不要我？”
“哎！我说啥事呢，你又瞎想了不是！你是我的丑丫，要一辈子跟着我，还要保护我的丑丫，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杨明凤无奈地掏出帕子，一边给她揩眼泪，一边安慰道。
“快吃吧！你也是个有福气的，你家小姐对你可比对我都好。”温子瑜有些吃醋地夹了一个翡翠烧麦在丑丫碗里。
红豆和阿巧看到这一幕嫉妒地眼睛都红了，公子爷不仅宠溺杨姑娘，连她的丫鬟也一并宠上了，真真是爱屋及乌啊！
“杨姑娘、公子！尊卑有别，还是让杨姑娘的婢女站在一旁伺候吧？没有奴婢和主子坐一桌的道理，若是让外人瞧见，会笑咱们温府管教奴婢不利……”一个负责教府中奴婢规矩的嬷嬷大步走了过来，冷着脸行礼道。
“小……小姐，我还是站着吧！”丑丫慌忙站了起来，退到自家小姐身后。
杨明凤原本想要喝退这个冷脸老婆子，后想到这毕竟是温府，闹起来也不太好看，便耐下性子问道：“嬷嬷，不知丑丫她们在哪里用膳，可否让她去吃些东西？”
“回杨姑娘话！丫鬟婆子用饭时辰还早着呢，且还要一等丫鬟吃了，才能轮到二等三等丫鬟婆子用膳。”那嬷嬷冷着脸，一板一眼地说道。
“那嬷嬷……我是几等丫鬟啊？”丑丫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肚子好饿，好想吃早食，尤其面前还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四等，和那些刷马桶，倒夜香的一样，要等所有人都吃完了，才能吃些残羹冷炙！”那嬷嬷偷眼扫了扫杨明凤，不客气地说道。
她的亲孙女秋月在表小姐袁熙悦屋子里做大丫鬟，日后表小姐嫁过来，自己孙女容貌极好，做个通房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如今突然来了个备受公子宠溺的杨姑娘，那表小姐嫁过来的事情怕是要落空，她这心里不得劲儿，自然就抓着点事，拿这丑丫头撒气。
杨明凤何等聪明的人，一看这冷脸婆子就是故意找茬，不定是替府里哪位主子出气呢！
她不动声色地用了点粥，对温子瑜说道：“子瑜哥哥，咱们今日要去马场骑马，恐半途会饿了，把这桌上的早点每样打包一份带过去如何？”
“行！不过你先好好用膳，待会儿让厨房另外准备便是。”温子瑜说完，给她碗里夹了一个蟹黄汤包，又夹了一个翡翠烧麦，盯着她吃完才作罢。
温子瑜自己倒是吃得少，只用了一个汤包，便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待会儿去了马场，我先带你挑匹好马……京中这些官宦子弟，你别看他们有些人说话可能不中听，但大多性子不坏，熟悉了就好……”
用过早膳，温子瑜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杨明凤出了府门，府外早已候着一辆宽敞的马车。
“来！我们走。”温子瑜先一步上车，回身去拉杨明凤的小手。
杨明凤却拽着丑丫一起上了车，这令跟在后面的阿巧和红豆有些急了。
“姑娘，车上坐不了那么多人，您让丑丫下来，我跟您去吧？”红豆仗着自己是一等丫鬟，想要让丑丫下来，自己跟去。
“你们不必去了，丑丫跟着去就行了。”杨明凤头也不回地拉着丑丫进了马车。
红豆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阿巧脸色也不太好。
吱嘎吱嘎……
车轱辘转动起来，车内饰极为奢华，铺着厚厚的软垫，行驶起来十分平稳。
驶离温府大门一段距离，杨明凤对坐在车门边脚踏上、依旧有些惶恐不安的丑丫招了招手：“丑丫，快过来！”
“小姐？”丑丫疑惑地抬起头，依言挪到杨明凤身边。
杨明凤打开桌上一个精致的多层食盒，里面正是她方才吩咐打包的那些早点。
打开盒盖，里面琳琅满目的点心小菜一样不少，甚至还贴心地用保温的棉套裹着，此刻还冒着些许热气。
“快，坐下吃！”杨明凤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语气不容置疑：“你早上什么都没吃，肯定饿坏了。”
丑丫看着食盒里那些她方才只能眼巴巴看着、精致得不像话的食物，又看看自家小姐带着关切的眼神，鼻子一酸，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她慌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哽咽道：“小姐……这，这不合规矩……奴婢……奴婢怎么能……”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在这里我就是规矩。”杨明凤故意板起小脸，拿起一个还温热的蟹黄汤包塞到她手里：“快吃！凉了就腥了，这可是子瑜哥哥特意‘赏’你的，你敢不吃？”
坐在对面的温子瑜“噗”一声笑了起来，配合道：：“对，本公子赏你的，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你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