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上,杨延禄夫妻俩因了杨明蕊和赵骏的归来,喜气洋洋。
尤其是闵氏,提心吊胆了这几日,总算是盼到老三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她总算是松了口气。
且回来后的老三乖巧了不少,以前那股子刁滑劲儿没了,说话客客气气的,感觉她似乎沉稳了不少。
闵氏不得不对凤儿的计策心服口服,若是换成自己和她爹拿主意,只怕是尽出些昏招。
杨老爹对周虎和颜悦色地笑道:“虎子,我和你闵婶翻了黄历,再过三日宜婚姻嫁娶,你明儿回家准备喜轿吧?”
他对这个身体壮实又能干的大女婿,是十分满意的。
“是,杨叔!”周虎高兴地站起来说道:“我明儿就回去准备。”
“虎子,回去路过踏山镇,记得跟她舅家说一声,让他们提前一日过来帮忙。”闵氏笑呵呵地提醒了一句。
“闵婶,前儿我们回来的时候,舅舅就说要来墩堡的,这次我回去就跟他们说。”周虎忙不迭地点头。
“你这小子,都要娶人家闺女了,爹娘都舍不得喊一声吗?”疤子喝了口烈性的苞米酒,辣得皱眉耷眼地调侃了一句。
“谁说舍不得喊了!呵呵,我早就想喊爹娘。”周虎也是沙场见过血的人,自然不会腼腆,端了碗酒直接去跪着敬岳父岳母。
“爹!娘!小婿敬你们一碗酒,从此以后我就拿你们当亲爹亲娘孝敬了。”他端着酒,说着掏心窝子的话。
“呵呵!快起来,不用这般多礼。”
“虎子,快起来!你是个孝顺孩子,娘知道。”
丈人丈母最是疼毛脚女婿,俩老赶紧将他给扶了起来。
“大姐,你嫁了个好夫君呢!”杨明桃羡慕道。
“周虎哥对咱爹娘真好!大姐,他日后指定也会对你好。”杨明杏拉着大姐笑道。
“还周虎哥,得改口叫大姐夫了。”杨明珠笑话两个妹妹。
姐妹们七嘴八舌地夸赞周虎,搞得杨明秀脸儿发红地说道:“我还没嫁给他呢,你们别乱说了!”
“大姐,你还有三日就嫁过去了,说说咋了?”
“好了好了,大姐脸皮薄,你们别打趣她了!”
“大姐,你和大姐夫回门后留在墩堡吗?听说你婆婆可厉害了,千万别和他们住一起。”
妹妹们像是一窝子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问题多得杨明秀都插不上话。
这大概就是甜蜜的负担吧!杨明秀知道这一声声的询问里,藏着妹妹们对自己的深切的关爱。
至始至终没有说话的只有杨明凤。
她知道周虎回门后,会留在墩堡负责造七雷统的事情,到时候大姐也会跟着留在墩堡,所以她压根儿不担心大姐的婆媳问题。
她的目光从大姐身上挪开,落到了三姐杨明蕊的身上,自打回来后,自己这个三姐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她在爹娘面前表现的异常乖巧,在姐妹们面前也变温和有礼起来,甚至在面对自己的时候,眼里虽然藏着很深的恐惧,但却装得像个姐姐般和自己打招呼。
这一切都显得反常!
杨明凤突然有些好奇起来,自己这个心高气傲的三姐,在外面到底遇到了什么,竟然变了个性子?
正当她琢磨着要找个时间问问赵骏时,赵骏突然站了起来,冲着老爹拱了拱手道:“杨叔,此次我与蕊儿去州城办事,一路相处下来,才发现彼此性格不合,实不是对方的良配,因此……我请求与蕊儿解除婚约!”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要知道在明末封建意识浓烈的时代,一个姑娘家被男方无故退婚,多半会被人诟病品行不端,尤其是这般当众退婚,等于当众宣判这姑娘有问题。
杨老爹的脸色渐渐由白变红,青筋暴胀,一股怒气直冲头顶,猛拍在桌面上站了起来,指着他质问道:“当初订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与蕊儿性格不合?你,你……简直是欺人太甚!
当初这婚事是你磕头作揖求来的,我们老两口也不曾嫌弃你出身低微,也不计较你家无闲财,只看中你待蕊儿好,就同意了你俩订婚,不曾想你竟是个白眼狼!”
眼见杨老爹这般愤怒,完全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赵骏,此刻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此事做的极不道义。
“我……我没有要……”他极力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了下去。
毕竟关于蕊儿的那些事,细说出来着实有些不堪,他也不想让蕊儿名声有损。
“赵骏,我真是看错你了!”
最气的就是闵氏,她指着赵骏骂道:“我把女儿交给你时,你口口声声说要护她一辈子,这才多久你就要退婚,你让蕊儿日后如何再嫁人?”
杨明蕊见他竟然当众退婚,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她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哭着跑下了地窝子。
闵氏不放心老三,狠狠瞪了一眼赵骏,赶紧跟着进了地窝子。
“赵骏,我好好的一个闺女,跟你去了一趟安顺城,回来你就要当众退婚!
你今儿不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这个坎你就甭想过了!”杨老爹看着三女儿伤心绝望的样子,杀了赵骏的心都有了。
“是啊!”疤子打了个酒嗝,也打抱不平道:“不就是蕊儿那姑娘扔下你走了吗?多大点事啊,你就要退婚?男人嘛,就得有点气量,何必跟个小女子较劲?”
扔下你走了!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
杨明凤站了起来,对老爹说道:“爹,此事怕是赵骏一时的气话,不如我单独问问他俩,到底闹了啥矛盾,再做决定如何?”
“也罢!你去问问?”正下不来台的杨老爹,赶紧顺坡下驴。
他想着老三要真被退亲,日后再寻人家难免被困难,若是小女儿能调停此事,倒也免了这许多烦恼。
哎!他不免心内暗叹:这些小年轻也真是难搞,一赌气就要退婚,照这般下去,二人怕是成了婚,也要三五两日闹和离。
正在老爹头疼之际,杨明凤冲着赵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随自己去了箭楼。
今日看守箭楼的是王大双,见他二人过来,知道是要上楼去谈事,便点了盏油灯领着他俩上了楼,自己下去看守吊桥了。
“赵骏,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明凤冷脸坐在了凳子上。
她其实不在意他二人是否在一起,只是赵骏当众闹这么一出,娘亲接受不了,她不能让娘气出个好歹,只能来调停一二。
赵骏面对气场全开的小丫头,不自觉地有些心虚,斟酌着把这一路上的事说了个大概。
“你是说看到我三姐抛下你一人走了,只觉心寒,才想退婚的?”
杨明凤听罢,审视着他问道:“你到底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觉得歹人碰了我三姐,你嫌弃她了?”
“是前一个原因,后面那根本不算事,歹人都被我射死了,他们并未得逞!”赵骏一口咬定。
“如果是前一个原因,那就不算事了。”杨明凤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我那个三姐我知道,她这人毛病不少,虚荣胆小且尤其怕我!
她一直觉得我是鬼附身,这次偷我的首饰匣子出走,一多半还是因为害怕我。”
听到小丫头这般说,赵骏不由抽了抽嘴角,还真是这么回事,蕊儿一提起自己这个小妹就怕得要死!
杨明凤继续说道:“她之所以撇下你逃走,多半是觉得偷了我的首饰是大罪,怕被花姐抓回来下场很惨。
不是我说,就杨明蕊那核桃大的脑子,多的事也想不了那么多,你跟她生气,真是高看她了!”
谁家小妹这般恶评自己亲姐的?赵骏嘴角抽抽得更厉害了。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小丫头说的在理,蕊儿就是个头脑简单的丫头。
看来自己还是把她想得复杂了,才会觉得她的行为不可谅解。
他没有吭声,说到底他心里还憋着一股子气,自己对蕊儿百般迁就,到头来还是换不来她的真心,她还是轻易将自己抛弃了!
再加上这件事本身就是他深藏在内心的忧虑,一旦事情成真,就让他彻底断了念想,感觉心灰意冷。
杨明凤见他不吭声,知道这件事对他的打击确实很大,思索片刻后,她问道:“你救下我三姐后,她对你是什么态度?”
“开始还有些愧疚,有些想要讨好我。”赵骏上火严重,他声音沙哑地说道:“可我接受不了这件事,一直没有给她好脸色,她便开始发脾气生闷气,我也没理她。”
“这是好事啊,说明你以前对她的好,起作用了!”杨明凤笑了起来:“你突然对她冷漠,她感受到了失去的痛苦,所以会发脾气生闷气。”
“哦?”赵骏惊讶地看着小丫头。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蕊儿的好,她只会看作理所应当,从不知道回馈和感恩,就像是扔进湖里的石头,不会有什么回响。
“这样很好!当她觉得需要你,离不开你照顾时,自然会来找你。”杨明凤笑着点了点头:“你保持现在冷漠的态度,别理睬她!她自然就会想要挽回你,一旦她开始向你投入感情,你们俩的关系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赵骏顿时恍然大悟,拱手作揖道:“多谢小妹的指点!”
他借着油灯昏黄的光芒,打量着一脸老成的小丫头,不由自主地想起蕊儿怀疑这小丫头是恶鬼的话,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
“不用道谢!”杨明凤摆了摆手,开玩笑道:“你和我三姐若是成了,给我包个大红包便成。”
“行,那没问题!”赵骏一口答应下来,又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凤儿,你这么小,为何会懂这些事?”
杨明凤眼神一冷,盯着赵骏问道:“怎么,你也跟我三姐一样,怀疑我是鬼附身吧?”
“不,不是!”赵骏心里一慌,忙摆手道:“我只是觉得小孩子怎么会知道男女感情的事情,所以……”
“所以,所以个屁!”杨明凤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骂道:“老子天赋异禀,五岁开始谈恋爱不可以吗?”
赵骏眼前一排乌鸦嘎嘎飞过,十分无语。
他现在可以确定这小丫头不是鬼附身,因为鬼可没有这样阳气充足,还脾气火爆的。
只是像这样彪悍的小姨子,日后自己娶了她三姐,是有得苦吃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