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下,各处地窝子口冒出浓烟。
不时能听到内里墩民,被自家炊烟呛咳不止的声响,不少孩子受不住,咳嗽着跑了上来。
杨明凤正察看周虎带人搞的熔铁高炉,虽有些简陋,但勉强也能用。
一阵浓烟漂来,她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回头看去,却是地窝子口漂上来的炊烟,忍不住问道:“他们怎么不弄个烟囱,这么大烟,不得熏死人啊?堡里不是有发放吃食吗,怎么还自己做饭?”
“嗨,光靠咱们发放的饭食哪里吃得饱,他们都端回去加上野菜熬一起吃,地窝子里都没装烟囱,自然就呛了。
再说咱们烧砖建堡赶进度,不准请假休息,那些流民也得靠劳力换衣食,谁会在意做饭呛不呛,能凑合用就行了。”二姐杨明珠不甚在意地回答道。
她正端详杨明凤画的冶铁建模七雷筒的制造流程图,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那不行!二姐,咱们赶进度归赶进度,流民的居住条件也得改善改善,要尽可能让他们吃好住好,才能增强他们对墩堡的归宿感和凝聚力。”杨明凤不赞同地说道。
“那……要怎么改善?”杨明珠没经手过这些事,习惯性地问道。
“二姐,你从流民中选出会砌灶建房的三五人,让他们用砖给每个地窝子都砌上烟囱就行了。”杨明凤指了指地窝子口说道:“这烟太大,对人的肺非常不好。”
“凤儿,他们在地窝子里也就只住两三个月,何必费这功夫?”周虎从熔铁炉的台子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着说道。
“哪怕只住两三日,不也得把日子过好?”杨明凤笑了笑。
“你啊!”杨明珠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逗趣儿道:“说你心软吧,两千多鞑子说杀就杀,跟个要命阎王似的!偏流民地窝子少根烟囱,你就心软得不行,恨不能立马给人安上,还真把流民当自家人了!嗨,真不知道怎么说你……”
“二姐,本就是自家人啊!”杨明凤笑着看向远处忙活着砌堡墙的流民,声音都柔软了几分:“鞑子一旦攻打到咱们墩堡,这些流民组成的墩兵阵营,就是守护我们家园的铜墙铁壁。他们的家眷,就是跟我们共同进退的兄弟姐妹,所以我们是一家人!”
听完这番话,杨明珠和周虎的神色不由得肃穆下来。
在这个身份等级森严的时代,流民无疑是最底层的存在。
作为身处佑军堡身份最高的阶层,杨明珠和周虎多多少少对这些命如草贱的流民有些轻视。
他们都认为佑军堡给这些人一条生路,就已经是莫大的恩惠,这些贱民能有吃有住就该知足了,哪里还需要帮他们改善居住条件?
私心里,他俩认为凤儿给这些人改善居住条件是没有必要的事,纯粹是浪费人力物力,可是方才凤儿的一番话,让他俩顿时有些羞愧。
是啊!在生死面前谈什么高低贵贱,大家齐心协力抵抗鞑子,共同求存才是最重要的。
“凤儿,还是你看得长远,是我看得浅薄了!”周虎真心服气,这个小姨妹真不是池中之物,一眼就能看清事情的本质。
“小妹,你说得对,日后我对他们的态度要改一改才行。”杨明珠汗颜道。
她最近被流民安置的事搞得焦头烂额,常忍不住对那些不守规矩的人发脾气,此时回想起来,心里不免懊悔。
杨明凤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二姐,其实你这个墩堡大总管做的很不错了!我听爹说,你把流民安置这一块做的井井有条,回头等堡建成了,我得给你论功行赏才行!”
“哦,那你准备赏我点什么?”杨明珠开玩笑道。
“那你想要什么?”杨明凤笑着反问道。
“我呀,我想要……”杨明珠蹙了蹙眉,她不免想起以前在冯府,心心念念地就是能给冯公子做妾,结果那渣男是个负心人不说,自己还差点被杨琼枝害死。
杨明凤看到二姐突然眉头紧锁,面色有些苍白,话说了半截,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忙握住二姐的手,询问道:“二姐,你怎么了?”
周虎看了她俩一眼,见杨明珠欲言又止,恐是自己在这里她不方便说,便托词回堡帮秀儿干活去,先走了。
待得周虎离开后,杨明珠眼泪便止不住地滚落下来,对杨明凤懊悔道:“凤儿,我想起在冯府的事,心里好悔啊!
当初我就不该贪慕冯家的富贵,听信冯家大公子的花言巧语委身于他,害得自己差点死在那妒妇的算计之下……”
杨明凤松了口气,原来是二姐放不下过去自怨自艾,她还以为是堡里出了什么大事。
她拉着二姐到河边草地上坐了下来,安慰道“二姐,别伤心!那些是已经过去的事了,我们每个人在成长的阶段,都会经历一些不好的事。
我们在经历这些事的时候,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经常犯错。
但正是因为犯错,我们才能汲取经验教训,才能成长为一个能避开这些坑的聪明人。
所以聪明人不是与身俱来的,都是从错误中磨砺出来的。”
杨明凤一边安慰二姐,一边替她擦眼泪:“二姐,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包管你听了之后,就不会为过去那些事感到痛苦了。”
“什么……秘密?”杨明珠擦了擦眼泪问道。
“关于我们投胎到人世间的秘密。”杨明凤故作神秘地说道。
这成功吊起了杨明珠的好奇心,她抓着小妹的手追问道:“什么秘密?”
“二姐,这个秘密就是我们如何才能获得真正的快乐?”杨明凤说道。
正陷入痛苦中的杨明珠,很自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真正的快乐来自于我们取得的成就,这个成就,不是我们获得的财色名利。
而是取决于我们能否克服艰难困苦以及财色名利的诱惑,所以遇到那些挫折和磨难反倒是一件好事。”杨明凤笑着说道。
“这……这是真的吗?小妹。”杨明珠的眼里有了一丝光彩。
“当然是真的,你忘了我师父可是修仙的道士。”杨明凤又拉虎皮做大鼓:“我们每个人的灵魂都是平等的,不存在谁高贵,谁低贱!我们来到人世间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补齐我们灵魂的不足。
所以二姐,你不要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自怨自艾,更不可以自己看轻自己,一定要坚定自己的内心。
每个人都要走向属于自己的灵魂圆满的道路,与他人无关,只做好自己就行了!”
“我明白了,小妹!”杨明珠一扫藏在心底的阴霾,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我以后要走好我自己的路,开开心心地活好每一天。”
“对的二姐,就是要有这样的心态!”杨明凤看到二姐醒悟过来,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嘚啵嘚啵……
远处一行马队奔来,后面还有一辆青油马车。
杨明凤站起来定睛一看,那马队最前面的骑手是疤子,这人是花姐的心腹,看来花姐那边来消息了
她的目光落到青油车上,那赶马的汉子分明是赵骏,看来车里就是自己那个爱玩儿私奔的三姐杨明蕊了。
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得等上三五个月,看来自己还是高估杨明蕊在外的适应能力了。
“凤儿,那车上是赵骏,三妹他们回来了!咱们快回堡去吧?”杨明珠高兴地冲那边的人挥了挥手,拽着她拼命往吊桥跑去。
三妹与赵骏出去十来日,虽听爹娘说,是小妹派他们出去办事,她心里还是不太放心。
毕竟三妹没有出过远门,又是和未婚夫出去的,万一出事可怎么办?
好在他们终于回来了,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杨明凤却有些无奈地被杨明珠拖回堡,她心里明白,杨明蕊此刻最不想见的人,怕是自己!
……
回到堡里,她让二姐带着杨明蕊和赵骏先去见娘亲和老爹,自己则在入口的箭楼上见了疤子。
“拜见帮主!”疤子要大礼参拜,被杨明凤赶忙扶了起来。
“疤子叔,我年龄还小,私底下你们还是叫我凤儿吧?”杨明凤毫无架子地说道:“等咱丐帮能在江湖上露脸的时候,你们再叫我帮主也不迟。”
“帮主,那样不行!若咱丐帮尊卑不分,不仅帮主威信有损,恐还不利于您领导咱丐帮,该怎么喊还怎么喊吧?”疤子却是个认死理儿的,坚决不肯改称呼。
杨明凤见自己犟不赢他,只得作罢,问道:“疤子叔,花姐呢?他怎么没回来?”
“帮主,这次安顺城花子帮内讧,我们暗中做了手脚,把毒瘤给抓了起来。
花姐把花子帮的人都吸纳进咱们丐帮了,因怕生变,就留在那边看着了”
“哦,想不到花姐不声不响做了这等大事,回头得给他论功行赏才行!”杨明凤吃了一惊,忍不住翘起大拇指赞道。
“您哪也别按功行赏了!”疤子笑着摇头道:“我看花姐肯留在丐帮,既不是为名也不是为利,只是想给花子帮的人找个正经出路,再不让他们干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希望兄弟们都有口正正经经的饭吃。
您呀!也别论功行赏了,赶紧给帮里那些人找个正经买卖做,千万不要让那些人闲着,闲着是要出毛病的。”
这疤子说话不会拐弯抹角,直肠子的话给杨明凤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她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说道:“我需要些时日考察一下安顺城的情况,再决定丐帮在那边做什么买卖合适……”
“那你快一些!花子帮原来那些人都是坑蒙拐骗惯了的,花姐掸压那帮人也不是长久之计,时间长了恐生变故。”疤子担心道。
“此事无妨!”杨明凤眼神一冷,说道:“若是要靠花姐压着才能不干坏事,那这种人就入不得我丐帮,咱丐帮不是藏污纳垢之地。
我会拟定丐帮帮规,给你抄一份带回安顺城交给花姐,告诉花姐,务必要让帮中成员熟记每一条!若是有人犯事就按帮规处置,绝对不能手软,该杀杀,该关关!”
疤子想了想,点头说道:“也好!那你把帮规拟定出来,我待会儿便赶回安顺城。”
“疤叔,你才刚回来,连口水都不曾喝,怎么就想走了?”杨明凤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要走,明儿再说。”
“不碍事,把帮规带回去重要。”疤子是个急性子,哪里耐得住明日走,恨不能立刻就赶回去。。
“不成!您不累,您马儿也累了,您同来的兄弟也累了。”杨明凤下了死命令:“今儿你们必须留下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回去。”
“这……那好吧!”疤子也知道帮主为自己和兄弟们好,只得遵命道。
“疤子叔,花姐可还有事传达?”杨明凤笑着询问道。
“哦,有的。”疤子从怀里摸出一张房契,语气不满地递给杨明凤道:“这次咱们丐帮吃下花子帮,只是请了宋公子的私兵替咱们扎扎场子,谁知毒瘤的两万两银子都给宋公子拿了,只把这不值钱的大宅子给了咱丐帮。”
杨明凤接过地契,看了看笑道:“宋鹞飞养私兵都快借高利贷了,这两万两给他也行,反正他的兵也是替咱墩堡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