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暖烘烘地照在林间空地上,惬意地让人想要躺在原木上打个盹儿。
周东和王大双一大一小俩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原木上晒太阳。
喔喔—
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群猴子,在树上跳来跳去地闹个不停。
周大爷蹲在简易炉灶前烧火,老把头在灶上忙活着,左边大锅里蒸着男人拳头大的玉米馒头,右边锅里是小鸡炖蘑菇,热气腾腾的满是人间烟火气。
“老把头爷爷,周虎哥怎么还不回来?”杨明凤在伐木场周边转了转,采了一束野花,射了一只野兔回来。
“呵呵!快回来了,他们就去了山下帮着运木器,只送到官道就回来。”老把头看了看她手里的野兔,笑道:“这兔子可真肥,咱今天弄来爆炒个酸辣兔丁。”
“好,那我去把兔子剥皮,洗出来。”杨明凤笑着点了点头,将野花插到泥墙的缝隙里,拎着兔子往伐木场边缘的小溪走去。
周东虽然躺着,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凤儿,想跟过去又有些不好意思,兀得坐起却迟迟不动。
呼噜噜呼噜!
王大双早已酣睡过去,发出很沉的呼噜声。
一只蝴蝶被他的鼾声吓得飞离了草叶,扑扇着斑斓的翅膀往远处飞去。
看着往凤儿方向飞去的蝴蝶,少年悸动的那颗心终究按捺不住飞翔的翅膀,轻轻跃下原木,往溪边走去。
溪水潺潺向坡下蜿蜒流去,沿途撒下星星点点的野花。
醡浆草的花是浅紫的、淡竹叶的花是蓝色的、迎春的花是奶黄色的…….美的令人沉醉。
杨明凤沐浴在春光里,用匕首割开兔子皮,挑开皮和肌肉的连接,仔细地剥下兔子皮,内脏只保留了兔肝和兔心,剩下的兔肠子埋入土中。
她将洗干净的兔肉放在兔皮上,扯了一点淡竹叶搓洗兔血,突然听到了后面极轻的脚步声,身体下意识地紧绷起来,手也摸到了一旁的匕首。
“凤儿……”少年的声音很清冽,像是这潺潺流淌的溪水,让人心生美好。
“大表哥!”杨明凤放松了下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站了起来,笑吟吟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看了看兔皮上洗干净的兔肉,又看了看笑吟吟的小丫头,有些不自然地弯腰拿了起来说道:“我来拿吧!”
“嗯”杨明凤顺意地走在了他身后。
没走两步,他突然停了下来,迟疑了片刻,突然弯腰摘下一朵绽放的粉红刺玫递给杨明凤,红着脸快步走了。
杨明凤看了看手里的刺玫,又看了看少年逃也似的背影,抿嘴儿笑了起来。
二人回到伐木场不久,下山运货的几个伐木工也赶着骡马回来了。
最近各家木器店生意都不太好,原木需求量不大,再加上伐木场的木头已经堆积如山,供大于求便停工了。
伐木工为了生计,便去山下帮着运木器去官道,半天运一趟也就挣二三十个钱,仅能勉强糊口。
周虎也在回来的这些伐木工之中,他五官英气、身材健硕,浑身充满力量感,换做现代社会妥妥的健身教练一枚。
“周虎哥!”杨明凤笑眯眯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擦了把汗水,略显疲惫的周虎诧异地打量这衣着华丽的小丫头,突然睁大眼睛兴奋地问道:“你是凤儿?”
“嗯”杨明凤笑着点了点头。
周虎阔步走来,高兴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大笑道:“你姐呢?”
这个莽汉!
杨明凤无奈地扶了扶被揉乱的发髻,撅着嘴不满地说道:“你说的是哪个姐啊?我可有五个姐姐呢!”
“嘿!你这小丫头,啥时变得这般刁钻了?”周虎没料到会被老实巴交的凤儿将一军,倒弄得怪不好意思的。
哈哈哈!
这引来了伐木工们的笑声。
“是啊,哪个姐啊?”
“周虎,你小子不地道啊,和人家大姐订了婚,还惦记人家其他姐姐。”
“哼!我要告诉我大姐去,说你没安好心。”杨明凤假装听了这些人起哄的话,生气地转身要走。
“哎哟!小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周虎懊悔地轻扇了自己一耳光,忙把小丫头拉了回来,蹲下来赌咒发誓地说道:“我周虎早跟你大姐说过了,此生绝不纳妾,只和你大姐白头到老,你就放下心吧!”
杨明凤这才不再刁难他,嘻嘻一笑道:“恭喜周虎哥!我姐的嫁妆已经备齐,我娘昨儿已经在和你娘商定婚期了……”
“真,真的!”周虎一下瞪大了眼睛,激动地脸发红道:“什么时候可以娶你姐?”
杨明凤抿嘴儿乐道:“你急啥?她们正商议呢,要让周爷爷先翻翻黄历,才能订下具体日子。”
“哎呀!订的天日越快越好,我看后日就是黄道吉日……”周虎撇眼看到灶台下烧一边火,一边跟老把头聊天的周大爷,顾不得和杨明凤再说话,风风火火地跑了过去。
“嗨,这人真是个急性子!”杨明凤无奈地扶了扶额。
后日是绝无可能的,先不说舅舅马上要娶亲,自己和娘亲要去帮忙。
再后面鹅儿颈那边的事也要走罗家镇那边打探一番,顺道还要去看看嫡祖母养黑猪的荒山。
即便没这些事,如今也是大姐学习火腿制作技术最关键的时候,怎么也要在杨家老宅那边待上一个月,学个七七八八再说。
“凤儿,你头发乱了,我重新给你梳理一下吧!”周东默默地走了过来,低头对她说道。
“嗯,可是我没有带梳子啊?”杨明凤摸了摸乱糟糟的发髻,略有些无奈地说道。
“没关系,我去借一把梳子来。”说完周东便去找老把头借了一把桃木梳子。
他嫌弃有些脏,拿到溪水边洗干净,用袖子擦干才拿来给杨明凤梳头发。
……
王大双被周围伐木工的谈笑声吵醒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副令人羡慕的画面。
青春正好的俊朗少年,正认认真真地给坐在树墩上的小丫头梳头发,一如当年他给邻居家的小慧儿做粽叶蝈蝈时的场景。
不知不觉他的眼睛湿润了,那个该死的旱灾,饿死了他爹娘,也饿死了他青梅竹马的慧儿。
如今,连相依为命的弟弟王小双也死在了鞑子手里。
他孤零零地漂泊在这个人世间,却不知道哪里才是家?何时家里才能有等着他的家人!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如眼前的凤儿和她表哥一样,回到童年那段快乐的时光里去。
……
这一边,王大双感怀身世,怆然泪下。
那一边,周东轻轻地梳着凤儿的头发,迟疑半晌问道:“凤儿,等你长大了,我娶你可好?”
杨明凤愣了一下,旋即抿嘴儿一笑:“不好!”
周东诧异地问道:“为何?”
“你骑马不如我,射箭也不如我。”杨明凤不好直接伤了这少年的心,故意给他寻了个不可逾越的障碍。
这个时代不忌讳近亲结婚,可杨明凤经历了老爹花心的事,心里极厌烦男人的喜新厌旧,压根儿就没想过将来要嫁人。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黯淡下去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那我要是以后骑马射箭都超过你了呢?”
“那我就嫁给你呗!”杨明凤拿起他先前送的刺玫嗅了嗅。
爱情最初的样子真好,就像这朵野花般芬芳馥郁令人陶醉,可一旦步入婚姻却又是那般的不堪。
人生短短几十载,何苦困住自己,再困住别人呢?
她随手将刺玫扔进了草丛里,摸了摸他替自己挽的发髻,转头道了声谢后,蹦蹦跳跳地去看周虎与周大爷商议的婚期。
周东走过去拾起那朵刺玫放在鼻间嗅了嗅,馥郁芬芳的味道中似乎藏了一丝她的气息。
他想起那个吻,温软纯洁的一个吻,就像是她在自己心里烙上了一个印记,一个独属于她的,不可磨灭的印记!
……
伐木工们难得午食能见肉,并且还能吃上玉米面馒头,一个个喜气洋洋跟过年似的。
“呵呵!凤儿,今天大家能吃上肉,全靠你了。
来,这个鸡腿给你这个大功臣。”老把头笑呵呵地夹了个鸡腿给杨明凤。
“谢谢老把头爷爷!”
这老头不简单,不仅在此地很有威望,且行走坐卧颇有练家子的气势,杨明凤不敢怠慢他,赶紧端碗来接住。
“谢啥,要谢的话,我们谢你才是!”老把头笑道。
“爷爷,我给您谈个买卖可好?”杨明凤一边啃着手里的大馒头,一边笑着说道。
“什么买卖?”老把头觉得有趣。
一个小丫头一本正经地要和自己谈买卖,倒还第一次见,颇为稀罕地便搬了个木墩子坐了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您这些原木,可还卖得动?”杨明凤笑问道。
“以前还行,现在不行了,十天半月也卸不下山一次。”老把头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咱这伐木场都得散伙了。”
“那我给您指条路子!如今有个地方急需木炭。
您若是烧炭卖,价格可以比原木一千斤多五十文。”杨明凤笑眯眯地说道。
“烧炭!”老把头吃惊地说道:“什么地方要这么多碳?”
“我自然能有地方要,不过这事您可做得主吗?”
杨明凤狡黠地一笑,慢吞吞地说道:“老把头爷爷,这笔买卖,我想给您身后那位能做主的谈,可以吗?”
老把头浑身一凛,惊诧地看着这个诡谲近妖的小丫头,她是如何知道自己背后还有人的?
王大双原本正大口干饭,听到这话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周东更是诧异地看着小表妹,这话怎么也不像是出自凤儿之口,倒像是一个陌生人说的话。
周大爷和周虎更是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这一老一少,在打什么哑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