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老把头饭也吃不下了,放下碗筷指了指不远处的林子,神情严肃地说道:“小丫头,借一步说话!”
二人在众目睽睽下向溪水那边走去。
周东有些担心,站起来想要跟过去,却被王大双一把拽住,劝道:“别去,凤儿有事与老把头商议,不宜去打搅。”
“嗯”周东点了点头,重新坐回木墩子上吃饭,却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时看向远处商谈的二人。
……
“凤儿,你是如何知道我背后还有人?”老把头憋了这一会儿,终于问出自己心里最大的疑问。
“老把头爷爷,这方圆五十里做大买卖的,还能有第二个大东家吗?”杨明凤打着哑谜笑道。
“你……你啊!真真是个人精!”老把头指着这个妖孽般的小丫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老把头爷爷,这事对您有利,对我有利,对您背后的大东家也有利,何乐而不为呢?”杨明凤笑眯眯地游说道。
“容我想想!”老把头背着手走了两步,权衡利弊后说道:“这事你与我合计就成,为何要跟我背后那人商议?说到底,这烧炭买卖也不算个大买卖。”
“谁说仅这一项买卖?我与那人还有更大的买卖需要合计,听说鹅儿颈有铁矿,矿渣还可以提炼石灰,这些都可以合作开采冶炼。”杨明凤微微一笑。
听这小丫头明确提到鹅儿颈,老把头知道自己背后那人瞒不住了,索性一跺脚道:“合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铁矿石并不多,只怕真开凿起来赚不到银子。”
“这您老不用担心,矿脉我们已经探查过,出货是没有问题的,主要是要与您背后那人把买卖谈妥,才好共同发财!”杨明凤抛出诱饵。
老把头蹙眉想到伐木场现今越来越走向没落,转头又瞧了瞧胸有成竹的小丫头,终于点头道:“行!让你家大人来这和我背后的东家谈吧?”
“老把头爷爷,咱们把时间定在五日后吧?”杨明凤掰着指头算道:“今日是三月二十二,三月二十七那日午时在这里碰面如何?”
“好,呵呵!”老把头见日子订下,浑身一下子松快起来,这事儿若牵头成了,也省却大家快没饭吃的苦楚。
“老把头爷爷,我爹是明军的小旗官,您就不怕与官兵打交道,被一锅儿端了吗?”杨明凤半真半假地问道。
“你说其他地方被官兵一锅端,我还能相信,到我老把头这地盘一锅端,绝无可能!”老把头呵呵笑道:“在这方圆十里,便是一只兔子跑过,也逃不过我老把头的耳朵。”
“哦,老把头爷爷您可真能耐!”杨明凤冲这老头扬了扬大拇指,心里却不踏实起来,看来此处,远没有看起来那般简单。
……
吃罢饭!周虎向老把头辞了工,领了存在他那里的一两二钱银子,和杨明凤几人一起往周家村去了。
人多行路太过喧闹,小动物们都避着她们走,到周家村的时候,几人竟连一只野兔都不曾猎到。
晚饭在周虎家吃,朱氏破天荒地的杀了两只鸡,又煮了腌肉和一些腊制野味,摆了两桌丰盛的酒席。
因亲家母如今是小旗官夫人,朱氏两口子还特意显摆地请来了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周氏族长也在其中。
这些往日里不把周虎一家和四姑一家放在眼里的“大人物”们,如今完全换了一副脸孔,个个慈眉善目起来。
他们轮流向周虎父子和周大爷敬酒,唯恐自己这周家长辈的身份被遗忘,日后有了好处没自己的份,换着方地巴结俩家人。
族老如此,朱氏待闵氏更是如此,那曲意奉承的样子,恨不能就是亲姐妹!
闵氏暗自受用,心内很是感慨凤儿的话太过正确。
这人啊就是贱坯子!没银子的时候,你待她再好,她一样把你踩在脚底下,还嫌你脑袋不平。
如今相公就升了个小旗官,看看这帮人的嘴脸,真是有多谄媚就有多谄媚,便是你放个屁,也是香的!
当着族老等人的面,周大爷乘着酒兴翻了黄历,将周虎和杨明秀的婚期订在了农历四月十五。
婚期订到下月,让猴急的周虎颇有些郁闷,但一想到马上要去杨家庄与秀儿相见,这小子终究还是期期艾艾地答应了。
……
翌日,正是三月二十三闵大舅结亲的好日子。
杨明凤她们卯时便早早地起了床,准备赶去大舅家喝喜酒。
吱嘎!
四姑也一早起来烧火做早食,不曾想一开门便见到门口缩着个人,吓了她一大跳。
“谁!”四姑薅起门口的锄头大声呵斥道。
“婶子,是……是我!”桃花忙站了起来,双手抱着胳膊,哆哆嗦嗦地说道。
“桃花!你一大早在这里做甚?”四姑惊讶地问道。
此刻的桃花看上去可怜极了,穿着单薄的布裙,身上背个粗布包袱,脚上一双破洞布鞋,在清晨的寒风中哆嗦成了树叶。
“桃花,你要跟我们去墩堡吗?”杨明凤听到是桃花来了,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嗯!”桃花眼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用力点了点头。
“快进来暖和暖和,你不会昨晚就来了吧?”杨明凤伸手想拉她进房间去避避寒气,触手却冰凉刺骨。
“嗯”桃花怯怯地点了点头,她怕被姨母发现自己走不了,半夜便摸黑到了这边门口坐着。
“哎呀!这可受了大苦了,昨晚多冷啊!”四姑吃了一惊,赶紧往灶间走:“我去烧点水给你烫烫手脚,这傻孩子!你叫婶子一声,婶子也给你开门的啊,咋就老实巴交在门外冻一夜,这让我心里怪不好受的。”
“多谢婶子!”桃花看向灶间的方向,感动地说道。
她是知道四婶心善的,只是姨母太过凶悍,怕给人家四婶惹麻烦,她才不敢半夜敲门求收留的。
“桃花,你和朱婶已经说好了吗?”杨明凤让她坐在床边,拉过被子给她裹在身上。
“嗯……”桃花目光闪烁地点了点头。
闵氏瞅着桃花可怜见的,拿了自己一件换洗的布袄子给她穿上。
不多时,四姑端了一木盆热水过来,让桃花烫了烫手脚,人才缓过劲儿来。
这时,周大爷和周奶奶他们也陆陆续续起来了。
因周东非要犟着去墩堡读书,四姑又支持儿子去,两个老人还和四姑母子呕了一晚上的气,早上起来精神头都不太好。
周云这小子也一大早爬了起来,昨晚听到大哥要去墩堡读书,他就撒泼打滚地要一起去。
她娘到底没答应,怕他人小不懂事,去了给舅舅舅母添麻烦。
这小子就撅着嘴寸步不离地缀在周东身后,打定主意哥哥去,自己也得跟去!
辰时吃罢早食,周虎也在爹娘的护送下来到了四姑家。
“桃花,你这个死丫头!”朱氏一看到桃花就骂了起来:“还说你一大早死哪去了?饭也不做,猪也不喂,敢情跑到你四婶家蹭饭了,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好吃懒做的东西!”
桃花瑟缩着往后退了退,下意识地看向杨明凤,眼里流露出求助的神情。
杨明凤早看出她没有和朱氏摊牌,因此她只做不知,若是桃花没有勇气解决此事,自己再怎么帮她都是枉然。
朱氏越骂越气,薅起一根地上的枯树枝就要打桃花。
“娘,你别胡搅蛮缠,把树枝给我!”周虎赶紧拦住娘,夺过她手里的树枝。
“虎子他娘,桃花日日早起烧饭喂猪也不喊个累,人家这孩子够勤快的了,莫要老是打骂人家!”周虎他爹也拉住朱氏劝道。
“她朱婶子,你这是撵上门来打给我看的吗?”四姑见不惯她虐待桃花的臭德行,把手里的家伙什一扔,不客气地质问道。
朱氏是根“横木头”,换做以前她早就跟四姑骂得不可开交了,现在却不得不放下身段赔不是道:“他四婶,方才只顾着教训桃花了,没注意到场合。呵呵!你莫要生气,我给你赔个不是,你宰相肚里能撑船,莫要和我一般见识……”
四姑被她气笑了,撇了撇嘴道:“我一介村妇,哪里有宰相的肚子,不过是凭良心做事,见不得欺负人罢了!”
“你……”朱氏气得想要还口,斜眼看到闵氏站一旁,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桃花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凤儿,又想了想她先前对自己说的话,终于咬了咬牙走向朱氏。
走到一半,她看到朱氏看过来如刀子一般的目光,又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杨明凤。
见她朝自己投来鼓励的目光,不觉又有了一些勇气,一咬牙走过去给朱氏跪下道:“姨母,多谢一直以来的收留和照顾!
桃,桃花想要随凤儿他们去墩堡干活,养……养活自己,还求您能让我去墩堡。”
“你要去墩堡!”朱氏大吃一惊,她气不打一处地指着桃花骂道:“好啊,你攀着高枝了,就想要一走了之吗?
哼!想走也行,把这吃我的喝我的银子都还来,否则今儿别想跟着去!”
桃花连连向她磕头求饶道:“姨母,您好歹看在我日日干活的份上,放我去吧!”
“孩她娘,你就让桃花去吧!”周虎他爹是个心善的,忍不住劝朱氏道:“毕竟人家丫头是来投奔咱,不是卖给咱,你何必做得这般绝情……”
“你闭嘴吧!”朱氏素来在家极强势,从不把男人的话放在眼里,此刻就发作起来了。
她是打算将桃花嫁去土主那边的大山里,换一笔彩礼钱的。
早几天前她就让人打听过了,那边有个死了老婆的地主,愿意出二十两银子买个青头姑娘做继室,正合她意。
眼看着煮熟的鸭子要飞,她哪里肯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