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旁边蹲着两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嗦着脏兮兮的手指，眼巴巴地盯着锅里的野菜。
杨明凤看着这俩孩子饥饿的眼神，突脑子突然一激灵，想起了那个眼巴巴瞅着自己，喊姐姐一定要来接他和爷爷的张宝儿。
哎呀！咋把那孩子给忘记了？
杨明凤自责起来，她也曾让二姐查查流民登记薄，看下那爷孙俩有没有被王志送到墩堡来，可转头事多，就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婶子，你们可是从杀牛场搬过来的？”杨明凤向那妇人打听道。
“不……不是，我们是从千山集过来的，听这边在施粥就过来了。”那妇人怯生生地看了杨明凤几人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
“施粥？不是这里招人去墩堡落户吗？”杨明凤诧异道：“一人一日给半升粟米，婶子！你这锅里面怎么一粒粟米也没有？”
那妇人愣了一下，迟疑片刻才叹口气说道：“这里是招人去墩堡落户，可必须要家里有壮劳力才行。
我男人和公婆都在逃荒的时候死了，就我娘仨个，领不到粟米，也去不了墩堡。”
杨明凤蹙起了眉头，目光落到清汤寡水的野菜汤里，转身对宋紫韵问道：“紫韵姐，咱们车里有吃食吧？”
“有的，夫人给你备了葱油肉饼和鸡蛋，她怕你路上饿了，准备了一大包袱呢。”宋紫韵点了点头说道。
“还是我娘最惦记我！”杨明凤很有幸福感地笑了起来：“我去拿过来，分给婶子他们吃吧。”
“凤儿，我去！”宋紫韵忙拉住她，快步跑去车上拿了包袱过来。
杨明凤忙打开包袱，里面的油纸透出一股浓郁的香味，引得那熬野菜汤的婶子和两个孩子都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包袱里的吃食。
杨明凤知道她们是饿坏了，忙拿出肉饼来一人发了一个，另外再一人发了一个鸡蛋。
这一发，不得了！
那些看到的流民都围了过来，一个个伸出脏兮兮的手向杨明凤讨要。
流民们骷髅般干瘦的脸上，一双眼睛泛着绿光，像是一个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饿鬼一般。
“凤儿，把油纸包给我，我来发，你们俩去车上！”周东看这情况不对，赶紧拔刀挡在前面，将流民们隔开。
“没事，让孩子们排队领油饼！”杨明凤冲流民们大声喊道：“让孩子来领，大人退后！”
听到这小姑娘的喊声，有孩子的大人便把孩子推上前来，自己往后退，并阻止那些没孩子的大人往前挤。
流民的孩子们都很早熟，他们很快就懂事地排成了两排，这队伍长得杨明凤都快看不到队尾了。
她有些汗颜地对孩子们说道：“油饼和鸡蛋都有限，每个人都只能分少一些，你们就尝尝味道吧！”
“谢谢你，小妹妹！”
“谢谢姐姐！”
孩子们还是知道感恩的，哪怕只领到四分之一个油饼或者半个鸡蛋，也高兴地连连道谢。
很快娘亲给准备的食物就发完了，领到食物的孩子欢喜地与家人分享，没有领到的只能流着口水，在一旁羡慕地看着。
尤其让人羡慕的是熬野菜的母子三人，她们一人拿了一个肉饼在草棚子门前蹲着，小口小口地品尝着，馋得周边的大人孩子直咽口水。
这时两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小子靠了过去，垂涎三尺地盯着两个孩子手里的肉饼。
“陈明川，给我们尝尝吧？”
“陈明义，给我们点。”
两个半大小子低声冲俩个孩子可怜巴巴地恳求道。
两个孩子年龄小不知人心险恶，且平时饿肚子也饿怕了，见他二人讨要，不免好心撕下一小块递了过去。
“拿来吧！”
谁知这俩半大小子一把抓过他们手里多的那部分，还顺手薅了递过来的一小块。
“你还我的饼子，呜呜……”
“我的饼子！”
两个孩子顿时大哭起来，绕着两个半大小子讨要自己的饼子。
“天杀的！候大候二抢我孩子的饼子！”那俩孩子的娘狼吞虎咽吃完自己手里的饼子，忽然听到两个孩子的哭声，才注意到这俩痞子抢了自己孩子的吃食，顿时吼了起来。
“臭婊子吼什么吼，不就吃你个饼子吗？吼得跟杀猪一样！”候大被她吼得心慌，转身拿着饼子就想跑。
啪！
刚走两步，他就感到腿弯处被人重重踢了一脚，顿时便单膝跪在了地上，脖子被人抵上了一把匕首，吓得他浑身如筛糠一般不敢动。
与此同时，候二也被周东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又是你这俩个渣渣！”杨明凤早已认出这俩混子就是欺负过张宝儿的俩小子。
她没好气地命令道：“把饼子交出来，不然我割掉你俩的耳朵，让你这俩个渣渣长长记性。”
“别割耳朵，我……我交！”候大感觉这小煞星拿刀尖在自己耳朵根划拉，顿时魂都从头顶吓得飞起。
杨明凤拿过两个渣渣手里的饼子，交还给两个小孩子，才和周东二人押着两个混子往回走，来到了马车前。
“我问你们件事，回答的好，赏你们一人一个饼子吃！”杨明凤示意周东放开二人。
“什么事，你说？”候大一听有饼子吃，本想逃跑的，赶紧停下来问道。
“张宝儿，你们知道吧？”杨明凤问道：“你可知他和他爷爷现在何处？”
“他……他好像跟人去了蜀地。”候大努力回忆道：“他爷爷死了，他想要卖掉自己换口薄棺材埋他爷爷，结果遇到了他的远房叔叔，听说那人是个行脚商人，替他埋了爷爷，就把他给带走了。”
候二看了看眼前这个小姑娘，怯生生地说道：“他爷死之前那段日子，张宝儿天天在杀牛场入口处站着，说是要等一个姐姐去接他和爷爷……”
杨明凤心里猛地一颤，鼻子顿时有些发酸。
她摆了摆手，心情有些压抑地说道：“别说了，我给你们一人五个铜板，去买点吃的吧！”
“我这里有铜子，我给吧！”宋紫韵从荷包里拿出十个铜板，递给了两个小子。
“多谢了，那，那我们走了！”候大拿了铜板，乐颠颠地看着杨明凤说道。
“等等！”杨明凤叫住他俩，脸色略有些阴沉地问道：“你俩就打算这样长期靠偷抢活着吗？难道就不怕久走夜路遇见鬼，哪天碰到个厉害的，把你俩往死里打？”
“怕，我们当然怕！”候大脸上顿时露出惊惧的神色，但还是无奈地说道：“可除了偷抢，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活下去啊？”
“咱们墩堡招人管饭，为何你们不去报名？”杨明凤不解地问道。
这俩小子按说年龄也够了，只要满十四岁都算是壮劳力了。
“现在报名的人太多了！等轮到咱们的时候，只怕都饿死了。”候二摇头说道。
“王志不是一日给你们壮劳力，一升黍米粥吗？”杨明凤蹙起眉头，难道王志这个独眼的家伙贪污了银子？
“那只是排到一周后，去墩堡的五十人才有，其他人没有的，我们俩排在后面，施粥还轮不到我们这一批人。”候大解释道。
杨明凤沉默了，王志这样做也没有错，当初约定也是这样，墩堡给的银两也是按约定给的，多一分也没有。
“凤儿，要不是让这边的人，都搬去墩堡吧？”宋紫韵先前还嫌养这么多张嘴，墩堡的负担太大，可去了趟棚户区，她不得不改变了想法，那些流民实在是过得太苦了。
候大候二一听，顿时激动起来，满怀希望地看着这小姑娘。
“搬去容易，养活他们却难！我得去一趟冯二爷府上，看看能不能争取到稳定的粮食供应渠道。”杨明凤没有立刻答应。
尽管她也想一次多安置一些人，但是却怕一口吞下“撑死”，得安排妥当了再说。
“对，还是凤儿考虑的周全。”宋紫韵点了点头，意识到自己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一些。
“走吧，咱们进堡里去！”杨明凤转身上了马车。
……
王志悠哉悠哉地躺在躺椅上，不时拿起茶壶往嘴里灌两口茶水，日子过得甭提多逍遥了。
如今他是冯家堡和佑军堡两头进账，家里还有个漂亮娘们暖被窝，这好日子真是想想都美得很！
“老，老大！你三姑奶奶来了……”突然在门口检查进出人员的二愣，结结巴巴跑了过来。
“什么三姑奶奶？老子哪有三姑奶奶，抽你哈……”王志刚一抬起的手无兀得又放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小煞星，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果然看到那小姑奶奶从马车上下来。
他慌忙整了下衣冠，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三姑奶奶，您咋亲自来了呢？”
“怎么，不欢迎我来？”杨明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咋可能，盼您来还来不及呢，欢迎欢迎，呵呵！”王志尬笑道。
“王志，最近丐帮怎么样？”杨明凤也不和他绕圈子了，直接问道。
“最近在花姐的安排下，丐帮是蒸蒸日上，每日都有进账，解决吃饭是没有问题。”王志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哦，花姐都有些什么安排？”杨明凤赶紧问道。
“花姐自己出资开了个茶馆，让花子们在里面表演一些杂耍和花鼓戏，收入基本够这些花子们吃饭了。”王志笑道：“我还经常带手下弟兄过去捧场，本地那些混混都不敢去闹事。”
“嗯，丐帮那边房屋修缮了吗？”杨明凤问道：“这边木甲作坊的要逐步开起来了。”
“还，还没有！”王志抠了抠头皮，迟疑了一下，偷眼看着小丫头说道：“主……主要还是银子不到位。”
“哦，这事是我倏忽了，不过你咋不去跟我二姐那里申请一下资金？”杨明凤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