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啵嘚啵……
马车晃晃悠悠地沿着河边土路不紧不慢地走着。
啪!
不经意车轮碾着块大石头,把杨明凤震得抛上又落下,顿时醒了过来。
“姑娘,冯家堡快到了!”紫云笑着对她说到。
“呃,这么快就到了吗?”杨明凤一骨碌爬了起来,趴着窗口往外面看去。
河对面不远就是冯家堡标志性的大水车,只需过桥不远,便是冯家堡了。
她往冯家堡那边放眼瞧去,却是多了成片的竹棚子,还有许多衣衫褴褛的流民在内进进出出。
这大概就是自己让王志建的流民棚子吧?规模比自己预想的大了许多,照这人流量,至少有三四百人。
杨明凤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当初还是了低估了流民的数量。
若不是现在已经拿下茶卡盐湖,每日有稳定的进账,要养活这么多张嘴巴,光靠募捐是绝对不行的。
“姑娘,那些流民就是从这里送来的吧?”紫云凑过来看了看棚户间的流民。
“嗯。”杨明凤点了点头。
紫云瞧了会儿,忍不住说道:“咱们堡里还要收留这么多人吗?他们胃口大得吓人,咱堡里要养活他们,见天得多少粮食啊?”
“暂时是困难,不过等打跑了鞑子,这些流民能开荒种庄稼,能自己养活自己,那时候便好了。”杨明凤笑了笑说道。
“姑娘,你心咋恁好,人家官府都不管流民,你倒想着安置他们?”紫云不解地问道:“你看那些敦堡,哪一个不是急着撵走流民的,就是怕他们没吃的乱来……”
“紫云姐,不是我心好,是咱们堡里现在真缺人,你看不仅需要大量人手建堡,还需要组建一支能打仗的墩军自保!”
杨明凤说道:“你别小看这些流民,人口对于咱们墩堡来说就是资源,就是咱们墩堡起步的基础,虽说现在咱们困难些,但只要熬过今年,明年一切都会步入正轨。”
紫云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质疑道:“姑娘,只是这样下去墩堡兵力就破千了,比吴总旗的兵马还多,万一上面问起来可咋办?”
杨明凤心里暗自冷笑一声,果然紫云是带着任务来的。
听她这意思,她的任务怕是替她旧主子看着自己老爹,以免墩堡动静闹得太大,吴总旗兜不住这底。
“紫云姐,待会儿你回去总旗府吧!”杨明凤不动声色地说道。
“姑娘,我……我为何要回总旗府?你,你是不要我了吗?”紫云神色诧异地看着杨明凤,明显有些慌了。
“不是!”杨明凤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说道:“我是想让你替我向吴总旗传个话,就说咱们墩堡扩兵是朝廷同意的,不几日便会有人上他府上去下文书,你让他宽心便是。”
“嗯,那我传了话便立刻赶回来,您可千万不要抛下我走了!”紫云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
“紫云姐,咱们堡里条件艰苦,你在那里也待不惯,不如你就留在总旗府吧?”杨明凤虽心有不舍,但还是硬下心肠说道。
没办法,她不能忍受身边待着个自细作,自己一举一动暴露在细作眼里,跟果奔有甚差别!
“不不,不!姑娘,我不觉得墩堡艰苦,您千万不要将我赶回总旗府,否则我……我和我娘死无葬身之地。”紫云一听,顿时大惊失色道。
“你娘?”杨明凤诧异地看着紫云:“你不是说你娘早死了吗?”
紫云低头沉默了下来,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里往下掉。
“紫云姐,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就直接告诉我,有什么咱们两个一起想办法解决,总比你一个人面对要好。”杨明凤握住她的手,尽力站在她的立场劝慰道。
啜泣了片刻,紫云突然跪下来不住地磕头:“姑娘,救救我娘!求你救救我娘!”
杨明凤早已经猜到这里面有问题,忙装作诧异地问道:“紫云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姑娘,我本不叫紫云,原本是澹台县宋知县的独养女儿宋紫韵。”
宋紫韵抽噎着说道:“我爹与我娘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少年伴侣,哪怕是娘亲只生养了我一个,爹也不曾想过纳妾,官场里更是盛传我爹极其惧内。
却不想因此惹出祸事,去岁我和娘亲去方回寺上香祈福,谁知半道上被人劫走了。
自此后,那劫持我母女之人,就拿我母女的性命要挟我爹,暗中掌控了澹台县。”
杨明凤一听,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竟然有人暗中掌控一县父母官,这是多骇人听闻的事啊!
“紫云姐,哦不!是紫韵姐,你是说这暗中操控之人是吴总旗?”杨明凤感觉这信息量,简直干翻了自己先前的一切认知。
“不,不是他!”宋紫韵说道:“吴总旗虽然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但他不是后面操纵这一切的主使。
那幕后主使之人,也有多次拉吴总旗入伙,但始终未能成功。”宋紫韵说道:“倒不是吴总旗那人对朝廷有多忠心耿耿,而是他胆子太小,害怕被诛九族。”
“紫韵姐,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杨明凤看着宋紫韵,急切地追问道。
“这人是总旗夫人的大哥,也就是吴总旗的大舅子。”紫韵说道:“他表面上是在大明和盛京之间做皮毛生意的商人,实际上已经是被鞑子收买的细作。”
“我记得总旗夫人姓徐,是那徐千户的远房表姐,难怪徐千户此人不安分,原来是一根藤上的葫芦都关联着的。”杨明凤忍不住感慨道。
“是,那徐夫人的大哥叫徐踌,他用对付我爹的手段,控制了不少乡县的父母官,在地方上一手遮天了,朝廷对此一无所知,他的手段隐蔽性非常好。”紫韵咬牙切齿地说道。
“紫韵姐,你为何如此清楚此事?”杨明凤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这些都是他极为私密,他怎么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紫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满含恨意地说道:“我被绑架那日就被他给糟蹋了,这个恶棍还给我下了绝子汤,以便我可以日日伺候他!
一旦我挣扎反抗,他就会以我娘的性命要挟,我只能曲意奉承他。
时间一长,他便放松了警惕,尤其在喝醉后更是有问必答,因此他做的那些黑心事,我基本都知道。”
“紫云姐,那后来你怎么又去了总旗府?”杨明凤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后,还是追问道。
“后来那恶棍腻烦了我,再加上又有了新欢,便按我的提议,让我去了总旗府帮衬他妹夫,才有了后来被夫人安排送给你做丫鬟,实则是让我盯住墩堡的一举一动。”紫韵低头说道,她有些不敢看杨明凤的眼睛。
这么些天来,不管是杨明凤还是闵氏都待她极好,她心里是非常愧疚的。
“紫韵姐,你把这件事告诉我是对的。”杨明凤松了口气,安慰她道:“其实上面已经在追查这件事了,只是上面的人还不清楚下面的官员大多成了傀儡,现在他们的目标集中在徐千户身上,想不到背后还有大鱼。
这件事咱们去州城上报给沈大人便可,剩下的事交给他们去处理。”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的!”宋紫韵连连摆手,急道:“我娘被关在徐家庄子的地下室里,万一有什么差次,我娘就性命不保!那边庄子我熟,我想亲自去救她出来。”
“也好,等上报给沈大人,咱们一同跟去救人。”杨明凤说道:“你一个人是不可能去救人的,搞不好打草惊蛇,把自个儿再搭进去。”
“姑娘,你也去啊?”宋紫韵打量着杨明凤的瘦小个子,不免有些担心道:“还是我和他们一起去救人吧?那些人丧心病狂的,都是亡命之徒,你去太危险了!”
“危险啥啊,我连鞑子都杀过,还怕几个细作吗?”杨明凤笑着摇了摇头道。
“那,那紫韵先在这里谢过姑娘救我娘亲!”紫韵忙给她施了一礼。
“不用这般客气!紫韵姐,咱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你帮我裁剪衣服,帮我管理灶间的琐事……这些我都放在心里,早把你当我姐姐了,你可别跟我生份了。”杨明凤真诚地笑着说道。
“凤儿,我也早把你当妹妹看待!”宋紫韵只觉心里暖暖的,似乎一下就安定了下来,她用手背抹了抹哭红的眼睛,感激地握住凤儿的小手。
嘚啵嘚嘚!
马车停了下来,已经来到了排着长队的堡外。
杨明凤探头看了看,发现王志那小子又在堡门那里收进堡费,他正翘着二郎腿躺在躺椅上,哼着歌看自己手下忙活。
“王志这小子的日子还真是舒坦,不像我,还得在墩堡和茶卡盐湖两头跑!”她忍不住感慨道。
“凤儿,他再舒坦,不还得听你的吗?你一句话,他就得跑断腿!说实话,我是很好奇,你是咋把他训得这般服服帖帖的?”紫韵问道。
“没啥好方法,就是给点甜头,不听话就给大棒!胡萝卜加大棒,对付王志这样的人最有效果。”杨明凤笑着撩开帘子说道:“我去流民的棚子转转。”
“凤儿,我跟你一起去吧!”紫韵不放心地跟了下来,对周东说道:“东子你跟我们一起过去,让六子守着马车吧?”
“好,我跟你们一起过去!”周东巴不得跟着杨明凤过去看看,赶紧翻身下车,把缰绳扔给六子。
杨明凤也没有反对他俩跟着自己,信步往流民那边去了。
此刻,最前面的棚子门处,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正在煮野菜,苦涩的味道随风弥漫,让人难有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