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墩堡还沉浸在墨色中，天上仅有稀疏的几颗星星闪耀，忙活婚礼的人们却已经起来了。
劈材烧火、切肉洗菜、擦洗桌椅……每个人都忙忙碌碌，为婚礼做着准备。
杨明凤几姐妹因为太过兴奋也早早起来了，大姐待嫁的闺房布置在紫云她们住的房间，墙上贴上了红纸剪的囍。
床单被褥也换成了红色，紫云手巧会梳头，给换上红色喜服的新娘子挽上了发髻，戴上了王老夫人送的一套镶嵌红宝石的金头面，整个人显得各位富贵华丽。
“大姐，你这样打扮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跟城里那些小姐夫人一个样了！”杨明蕊瞅着她端详了好一会儿，心里羡慕不已。
“我哪里能跟城里那些小姐夫人比，不过是人家嫡祖母给的头面添彩罢了！”杨明秀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摇了摇头。
“这套头面镶嵌了红宝石，不知道得值多少银子？
嫡祖母出手真阔绰，不知道等我嫁人的时候，她会不会给我也这般添妆？”
杨明蕊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她头上的金步摇，恨不能这套头面是送自己的。
“应该会吧！嫡祖母很看重咱小妹的能力，还想把我们这一脉记在她名下呢。”杨明秀笑着说道。
杨明蕊顿时哑了声，说来说去还是得靠着杨明凤的面子，自己无论如何都绕不过这小煞星。
“未必呢！嫡祖母给大姐一套金头面，那是因为大姐你在火腿坊做得玫瑰火腿销路好，不然人家怎么可能给那么值钱的一套头面？”杨明凤知道大姐很受老夫人器重，因此不想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原来如此，大姐真是好手艺！”杨明桃高兴地扬了扬大拇指。
“大姐，你过去才一个多月，怎得就做出玫瑰火腿了？”杨明杏爱动脑子，有点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做火腿非常耗费时，最少也要一年才出成品。
“呵呵，其实我就是拿火腿在玫瑰酒里浸泡了一下，既增加了玫瑰香味，又能防虫，一举两得！”
杨明秀笑着扶了扶步摇，对着镜子照了照说道：“其实还是凤儿的话启发了我，让我有了改进火腿口味的念头，恰好师傅教我做火腿怎么防止生虫，我便试了试玫瑰酒浸泡，没想到出来的效果这么好。”
“原来如此，怪不这么快就打开销路。”杨明杏冲大姐扬起大拇指，夸赞道。
“大姑娘，我给你画个妆吧？您是想要画浓点的新娘妆，还是淡雅一点的？”彩云拿出自个儿的化妆用品，一盒碳粉画眉用、一盒胭脂白粉和一盒红色口脂。
“淡雅一点吧？我没画过这个，不知道画出来怎样？”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化过妆的杨明秀有些忐忑地说道。
“大姑娘五官秀气，画出来好看的。”紫云笑了笑，开始细致地给她画了起来。
杨明蕊心思都在穿着打扮上，她坐在床边托腮靠在桌子上，看她俩化妆，看得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她与赵骏私奔出去，也买了一套上好的化妆用具，可她不会画，弄得赵骏笑话她画得跟猴屁股似的。
杨明桃杨明杏则学着紫云方才盘发的手法，互相给对方盘发，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杨明珠挽了一个干练的发髻，斜着插了只银簪子，就着桌上灯光看起了自己的账本。
杨明凤则一件件将大姐的衣物首饰整理进箱子和匣子里，再往陪嫁物品上贴上红囍字。
杨明秀环顾了下陪伴自己的妹妹们，眼里流露出些许不舍，但更多的是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
吱嘎！门被一下子推开了，晨起的寒意随之涌了进来。
几姐妹往门口看去，却是娘亲闵氏陪着二婶冯毓秀走了进来。
“娘！二婶！”杨明秀忙喜气洋洋地迎了上去。
“唉哟，大姑娘这套头面好鲜亮！比二婶送的可上了不止一个档次，难怪昨儿给你添妆，你也不见多稀罕那只簪子！”
冯毓秀着实被秀儿这套头面给惊到了，就这套镶嵌宝石的金头面，怕是商贾富户家的娘子戴得成色也不如这好。
她这会儿意识到自己昨儿托大了，看来大哥这乡堡小旗是个肥缺，私底下收入不少，不像自己丈夫是个穷官儿，清水衙门不见丁点油水。
“不不！我是稀罕二婶送的金簪，只是口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这头面是嫡祖母送的，今儿不戴恐老人家不高兴，还望二婶谅解！”杨明秀赶紧挽着冯毓秀的手臂解释道。
“原来是你嫡祖母送的，到底是人家杨老员外的正妻，手里头的好东西就是比咱们这种小户人家的多，秀儿真是好福气！”冯毓秀羡慕地赞了一句。
“大丫头，你这头是谁给梳的？”闵氏握住大女儿的手笑问道。
“娘，是紫云梳的，她手艺真好！”杨明凤站起来，在一旁抢着笑道。
“呵呵！紫云姑娘手真巧，不愧是总旗府出来的。”闵氏看了看紫云，坐到床边笑着说道：“只是今日不同往日，今儿大丫头出嫁，得让十全夫人梳头才行。
还要烦你帮大丫头把发髻放下来，让她二婶这个十全夫人来梳。”
“是！都怪紫云想得不周到，我这就帮大姑娘放下头发。”紫云忙过去帮杨明秀拆解头发。
“娘，什么是十全夫人？”杨明凤停下手里的活计，好奇地问娘。
“嗨，你这丫头，亏你这般聪明，却连十全夫人都不知道吗？”冯毓秀笑话道：“这十全夫人啊，是指能给新嫁娘带去福气的有福之人。
这位夫人要有正直善良的品行，还需坚守节操、为人贤惠明理、待人宽厚仁爱、且孝敬长辈擅长管理家事。
还能辅助相公管理家业，并且教育子女有方、与亲友邻里和谐相处。这样的女人，才能称为十全夫人！”
“天！那岂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杨明凤感慨道。
“怎么没有，你二婶不就是？”闵氏笑道：“看看你二婶家的两个堂哥，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秀才了，你二婶把他们教养的很好！还有你二叔，也是靠你二婶辅助，不然哪有你二叔今日？”
闵氏为了让冯毓秀做这个十全夫人，也是不吝赞美，只把冯毓秀夸得心花怒放。
“是啊，二婶真是十全夫人！”杨明凤自然要给她捧着。
“二婶真是贤惠的十全夫人！”
“有二婶梳头，大姐日后肯定也是十全夫人。”
“等日后我嫁人也请二婶来帮我梳头。”
其他几个姐妹也一致赞道，让冯毓秀更加高兴。
“夫人，您快给大姑娘挽发髻吧！我已经把头发打散了。”紫云替杨明秀梳好头发，赶忙儿唤冯毓秀过去梳头。
冯毓秀定了定神，她也是第一次做十全夫人替人梳头，努力回忆了一下以前参加婚礼时，那些十全夫人梳头的过程，走过去接过了梳子。
“一梳，梳得夫妻恩爱……”她一边梳一边抑扬顿挫地念叨道。
杨明凤笑着看了一会儿，转身拉开门口了出去。
外面天色微微亮，空地里摆满了食材，堡里的人洗菜切肉忙得不亦乐乎。
今儿难得不操练，杨延禄下令放假一日，墩兵们大都在睡觉，起来帮忙的都是工匠和一些帮厨的妇人。
“凤儿，怎起得这般早？”
“你正在长身体，多睡会儿吧？”
杨六爷和杨六奶奶年纪大了觉浅，卯时一刻便起来帮着择菜，看到杨明凤出来溜达，不免关心道。
“六爷爷六奶奶，大姐今儿出嫁，我早点起来帮着收拾一下，你们怎么也起得这般早？”杨明凤走过去，蹲下来帮着择菜。
“坐这儿，凤儿！”六奶奶最是喜欢杨明凤，赶紧薅过一个小凳子放到她身后。
“嗨，我俩老了觉浅，日日卯时便醒了，醒了也没啥事，不如出来帮着做点事。”杨六爷笑呵呵地说道。
“哦，六奶奶，你背好利索了吗？”杨明凤点了点头，又看向六奶奶。
“多谢凤儿问起，我这背好利索了，现在也能平躺着睡觉，走路也不影响，最近我吃饭都要多吃一碗。”六奶奶高兴地嘴角都合不拢。
她原本以为自己只能捱时间等死了，没想到还能好起来，在墩堡过这样衣食不缺的好日子。
杨明凤一听，心里也是高兴，想不到自己蹩脚的一点医学常识，竟然还把老人家背给治好了，这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凤儿啊，你救了我老太婆这条命啊！不是你，我现在指不定已经埋了土了。”六奶奶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微微发颤地感激道。
“凤儿是救了咱们两条命！若是你先走了，我也没啥活着的心气儿了！”六爷爷鼻子一酸，眼睛不由红了。
“六爷爷六奶奶，你们不用谢我，都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不然我也不会恰好去找六爷爷修水车，看到六奶奶的背弯成那样，可见老天爷也希望你们俩老日子能好起来。”杨明凤笑着安慰两个老人。
正说话间，门口的墩兵来报：“凤姑娘，杨大带着媳妇孩子要进堡来帮忙，您可要他们进来？”
“杨大是谁？”杨明凤愣了愣。
“就是杨六爷的大儿子。”墩兵指了指一旁的杨六爷说道。
“凤儿，可不能让他媳妇进来！我这大媳妇手脚不干净，每次去人家家里吃席，都要顺走好些东西。”杨六奶奶立刻大义灭亲地反对道。
“对，不能让那刁妇进来，她那个横木头拎不清的。”杨六爷也怕自己那蛮不讲理的媳妇惹事，赶紧劝阻道。
杨明凤看了看两位老人，感激他俩为着自己这边着想，连大儿子家都不顾了，便对墩兵吩咐道：“你去拿块肉给杨大，就说我感谢他的好意，堡里人手够了，就不用他夫妇帮忙了。”
“是！”墩兵立刻领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