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三姐杨明蕊也兴匆匆拉着赵骏寻了过来。
她神色还带着一丝新嫁娘的娇羞,话语却直截了当:“凤儿!这贺礼是我和二姐成婚时收到的,按理说,该归我们姐妹俩吧?
我和赵骏商量了,我们那份不要多了,和二姐平分这银钱就好,那些头面首饰我们也可以少要些?”
她眼睛盯着杨明凤面前的入库账本,想着有了这笔银子,就能和赵骏过舒舒服服的小日子,不用事事看凤儿的脸色过日子。
杨延禄一听,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瞧着自己这三闺女是越看越不顺眼:这丫头小小年纪,怎得恁般贪财,就没想过自个儿老爹的难处,一点不孝顺!
杨明珠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她抬头看着杨明蕊,目光清澈而坚定:“三妹,话不能这么说!这贺礼,若单凭你我,能收到这许多吗?
野猪岭郭先生、安顺城的袁将军、金城的小王爷、宋总兵……这些人是冲着你我来的,还是冲着咱们小妹的面子来的?
你我心里都清楚,没有小妹,人家认识我们俩是谁吗?
这钱,我看该留给堡里!
如今堡里养着这么多兵,开销巨大,各处建设也要用钱,正是需要的时候。”
王大双站在她身旁,无声地点了点头,表明自己支持妻子的决定。
“我……我不管!”眼见二姐这般说,杨明蕊感觉到手的鸭子要飞了,便有些气愤地说道:“便是看着凤儿的面子送来,那也是因为咱们成婚才送来的贺礼,怎么就不能有我们的份?”
“我没说咱们一点没有,该我们的贺礼就收着,比如姥姥这些亲戚送的,这就是咱们该得的。”杨明珠开解她道:“那些看在小妹面子上送来的礼物,就该留给墩堡。”
杨明蕊红了眼睛,不乐意道:“那能有多少,结个婚跟个讨口子一样,啥都没有!”
“蕊儿,是我没本事,没让你过上好日子。不过你放心!日后我会杀敌立功,给你挣一份家业的。”赵骏有些心疼媳妇,赶紧拉着她的手承诺道。
“不准去拼命!”杨明蕊哪里舍得新婚夫婿去搏命立功,一跺脚道:“咱堡里有吃有喝的,没让你去拼命,你要是没了,我可怎么办?”
“蕊儿……”赵骏倒被她这话感动了,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总算是知道心疼人了。
杨明凤将家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心中权衡一阵,便已有决断。
她命人将娘亲、大姐大姐夫、四姐五姐都请到议事厅。
见全家人都齐全了,杨明凤开门见山道:“爹,娘,姐姐,姐夫,关于二姐三姐贺礼的分配,我说说我的想法。”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首饰、布匹、皮货等物,大部分归二姐三姐,这是她们的新婚礼物,理所应当。
这些财物都价值不菲,足够他们把小家安顿妥帖,为日后养儿育女做准备。
另外,我从我的份例里,再各拨五百两银子给二姐三姐,算是堡里给她们的添妆!”
杨明蕊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却听杨明凤继续道:“至于剩下的四万两现银……”
杨明凤看向老爹:“爹,安顺城防守官衙门,自有朝廷拨付的经费和城防税银。
若不足,也应向上官申请,而非动用堡里的根本。
我从四万两里拨出五千两给您,作为您上任初期的打点和安家费用,应已足够!”
“五千两?”杨延禄一听就急了,“凤儿!这怎么够?安顺城不比佑军堡,处处讲究排场……”
“爹!”杨明凤打断他,目光锐利:“排场是靠政绩和实力挣来的,不是靠银子堆出来的。
佑军堡才是咱们的根基!剩下的三万五千两,必须全部存入堡库。
用于军饷发放、兵器更新、墩台修缮、流民安置以及春耕备产!这才是正途!”
“凤儿说得对,我同意凤儿的安排!”大姐夫周虎率先表态,声音洪亮:“没有凤儿和佑军堡,哪来这些贺礼?这钱就该用在刀刃上!”
“没错!”王大双也深明大义地接口道:“墩堡安全,咱们大家才有安稳日子过,我们家明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们同意凤儿的安排。”
赵骏也赶忙拉了拉还想说话的杨明蕊,对杨明凤拱手道:“凤儿考虑得周全!我们没意见,堡里好了,咱们小家才能安稳。”
杨明蕊见姐夫和丈夫都这么说,虽心里还有些不舍,也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
“我看凤儿说了算就对了,根本不用商量!”闵氏更是无条件信任和支持小女儿,她笑道:“没凤儿就没咱们今天,咱全家跟着她往前奔就对了。”
杨延禄看着眼前这一幕,女儿女婿、老婆子都站在了小女儿一边,自己完全被孤立了。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堵得厉害,却也知道再争辩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最终,他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算是默许了这个方案。
闵氏看着丈夫负气而走的背影,也不似以前那般在乎他的感受,冷哼一声道:“瞧这犟驴脾气!自己没本事,还想要多拿银子,真是个不晓事的老犟驴!”
杨明凤淡淡地看着父亲离开,心中并无多少波澜,乱世之中,强大的武力和平实的根基才是生存之道,任何人都不能动摇这个根本。
她将账本合上,对周虎和杨明秀说道:“虎子哥、大姐!这笔钱入库后,你们会同几位作坊的管事和负责农事的管事,尽快拟出一个详细的用度章程来。”
“行,我们这就去安排!”周虎和杨明秀齐声应道。
走了几人后,议事厅内一时安静下来。
闵氏虽说骂丈夫是犟驴子,但看着丈夫消失的方向,脸上还是难掩失落和怨怼,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几十年夫妻,她何尝不知丈夫的脾性和那点只为他自己考虑的自私,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杨明凤将母亲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暗叹爹娘长期分离绝非好事,不仅影响感情,更容易让父亲在安顺城失了约束,行事愈发偏离轨道。
似这般样子,自己必须促成母亲同父亲一起前往安顺城!
“娘亲!”杨明凤走到闵氏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声音放柔:“爹一个人去安顺城,您真的放心吗?”
闵氏愣了一下,没好气地道:“有啥不放心的?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能饿着冻着不成?”话虽如此,眼神却闪烁了一下。
“饿着冻着自然不至于。”杨明凤故作忧心:“我是怕……爹如今好歹是个城防守官,安顺城那些官员商贾,最是擅长钻营。
他们见爹独自赴任,身边没个知冷热的人,若是……若是动了心思,往爹身边送些莺莺燕燕……”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闵氏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可以忍受丈夫无能、虚荣,甚至隐约知道他在外头可能不太干净,但若是明目张胆纳妾或是被那些狐媚子勾了魂去,她是决计不能容忍的!
一想到丈夫可能跟别的女人郎情妾意,而自己还傻傻地留在佑军堡守着儿女度日,闵氏的心立刻揪紧了。
“他敢!”闵氏脱口而出,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自镇定道:“你爹……他应该不会吧?”
“娘,这不是爹敢不敢的问题。”杨明凤添了把火:“是那些底下的人惯会揣摩上意、投其所好!
爹一个人在外,难免有寂寞应酬之时,若有人存心引诱,爹又是个耳根子软、好面子的……唉,还是有人在身边看着点稳妥。”
这番话彻底击中了闵氏的软肋。
她再也坐不住了,紧紧抓住女儿的手:“凤儿,你说得对!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我得去看着他!”
“娘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杨明凤满意地点头:“佑军堡这边有二姐三姐她们,还有大姐和我在,您不用担心!
您去安顺城,既能照顾爹的起居,也能帮他打理内宅,应酬官眷,这才是正理。”
说服了母亲,接下来便是父亲那边。
杨明凤深知父亲早已被安顺城的繁华迷了眼,早存了不良的心思。
更何况那边还有一个他偷偷安置的小妾樊氏,想要让他同意娘去,不给点压力他决计不会答应!
傍晚时分,她寻了个没人的时候,去了杨延禄的书房。
“爹,娘决定跟您一起去安顺城了。”杨明凤进去后,就开门见山道。
杨延禄一听,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下意识地反对:“胡闹!她去做什么?安顺城那边什么都还没安置好,兵荒马乱的……再说,堡里这一大家子怎么办?她走了谁操持?”
“堡里的事有我和大姐,爹您不必操心。”杨明凤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倒是爹您,身边没个贴心人照顾,我和娘都不放心,尤其是……”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直视父亲有些躲闪的眼睛:“安顺城不比佑军堡,人多眼杂!爹如今是官身,更需谨言慎行,注意影响。
有些不该存在的人,或是不该让人知道的关系,最好提前处置干净,免得授人以柄,徒惹娘伤心生气。”
处置干净!
杨延禄的心猛地一跳,脸色大变。
这丫头的意思,难道是让自己除掉樊氏,这……这不免也太心狠手辣了点吧?
“凤儿,你的心也……也未免太歹毒了点吧?好歹樊氏也是一条命!
再说我已经纳她为小妾,她也没有做甚大逆不道的事,哪里就能随意处置了!”杨延禄一甩袖子,声音有些发颤,不知道从何日起,他是真有点害怕自己这个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