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汝才梗着脖子不说话。
宋鹞飞上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对上自己的眼睛,恶狠狠地道:“贼子!你以为不说就行了?
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剥皮抽筋,点天灯,你选一样?”
罗汝才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但仍咬牙硬撑。
杨明凤摆了摆手,示意宋鹞飞稍安勿躁。
她蹲下身,平视着罗汝才,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罗汝才,我看得出,你读过书,有点本事,不是那些只会蛮干的蠢贼!
这世道是乱,能活下来的人都是聪明人,不过活法有很多种,你却选了一条看似痛快,实则走不长的路。”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话,我或许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甚至给你和你手下那些兄弟,一条不一样的出路!
是现在就死,还是搏一个或许能活下去,甚至活得像个‘人’的机会,你自己选。”
罗汝才死死地盯着杨明凤,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真假。
眼前这个女孩不过稚龄,说话却极为老道,眼神深邃莫测,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寻常官军或是贵人身上见过的神色——那不是单纯的威胁或怜悯,而是一种……奇怪的审视。
良久,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沙哑地开口:“你……说话算话?”
“我杨明凤,言出必践。”杨明凤站起身,语气淡然却重若千钧。
罗汝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软下去,低声道:“娄家的粮食……大部分都藏在娄家宅子里一个极为隐秘的山洞里。
入口就在娄家大宅后面的瀑布……娄家的女眷……还关在娄家大宅的地窖里……”
“很好。”杨明凤点了点头,对宋鹞飞伸了个懒腰道:“鹞飞哥,派人看管好他和那些俘虏!咱们回去睡个回笼觉,明日咱们再去娄家老宅取粮救人!”
“行!我这就去安排!”宋鹞飞提着沾血的剑大步走了出去。
“你去睡吧!我督促他们将尸体埋了,不然到处都是尸体,小爷可睡不着!”温子瑜洁癖地扫了一眼四周,蹙眉嫌恶道。
“行,那你让他们把尸体深埋吧,以免引起瘟疫!”她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罗汝才,补充道:“你让人给这罗汝才包扎一下,别让他死了,这人对咱们还有用。”
“他能有啥用?”温子瑜皱紧眉头,冷眼扫了扫那罗汝才。
他对这种假扮驿站人员,截杀过往客商的歹人,最是深恶痛绝!
要知道他们温家和舅家都做着南来北往的生意,遇上这种劫匪真是血本无归。
大部分时候,连商队的人折在哪里都不知道,这些劫匪是不会留下任何活口的。
可怜那些死掉的伙计、管事及保镖,哪一个不是一家子人的生计和希望,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些歹人手里,着实可恨!
要他说,这样的人不管有无用处,都该一剑杀了了事,偏这小丫头事儿多!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杨明凤打着哈欠,转身往楼上房间去了。
夜色更深,驿站内的血腥气渐渐被夜风吹散。
杨明凤这个回笼觉,一下子睡到午时才醒,想到娄家的粮食是后续行军的保障,她赶紧起身与丑丫等人用了剩粥充饥。
这才下令让温子瑜带着一千人马留守看押俘虏,自己和宋鹞飞带着一千人马,押解着罗汝才直奔娄家老宅而去。
娄家老宅坐落在半山之上,背靠峭壁,前临深涧,只有一条狭窄的栈道相通崖底,地势极为险要。
远远望去,那宅院高墙深垒,宛如一座小型要塞,隐约可见人影在墙头晃动。
“就是这里了。”罗汝才声音沙哑,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那高耸的围墙,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看似慵懒,实则气息凝练的杨明凤。
“照我们先前商量的说!”杨明凤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记住,你的命,还有你那些被俘兄弟的命,都系在你接下来的表现上!”
罗汝才喉结滚动,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了腰板,朝着山上寨门走去。
杨明凤则稍稍落后半步,低眉顺眼,扮作被他掳来的寻常女童,只是那宽大的袖口中,暗藏杀机。
“下面是谁?报上名来!”墙头上,一个嗓门洪亮的匪徒探出头来喝问。
“瞎了你的狗眼!是罗爷我回来了!”罗汝才腰眼上被那女童顶着硬邦邦的“暗器”,只能强作镇定地吼道,“快开门!”
墙头那匪徒看清是罗汝才,顿时松了口气,吩咐手下打开寨门,准备迎接当家的凯旋。
他看着押回来的十几头“肥羊”,目光落到其中一个小女孩身上,忍不住嬉皮笑脸地冲当家的喊道:“哎呦,真是罗爷!您这可是一夜奔波辛苦了,咋还带回来个小丫头片子?
嘿,瞧着跟您眉眼一模一样,该不会是您在外头的私生女吧?哈哈!”
此言一出,墙头上响起一阵猥琐的哄笑。
杨明凤嘴角抽了抽,心里暗自吐槽:“瞎了你的狗眼!本姑娘跟这五大三粗的丑男哪有一点点相似,真是胡说八道不打草稿!”
罗汝才心里把那蠢货骂了千百遍,脸上却不敢表露,只能一边往前走,一边拼命朝着墙头上的亲信汪二使眼色,嘴唇微动,无声地做着“有诈”的口型。
那汪二能成为罗汝才的亲信,自然不是蠢笨之人。
他起初也在笑,但见罗汝才神色不对,眼神惊恐慌乱。
再结合昨日当家的传令回来,让山寨去了整整三百人,还说驿站来了官兵,估摸是头大肥羊!
可这回来,怎么才俘虏十几人?还绑着个不哭不闹的古怪小姑娘,顿时警觉起来!
“不对!”汪二脸色一变,猛地抽出腰刀,厉声大喝:“关寨门!快关寨门!下面不是咱们的人马!”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汪二喊出声的瞬间,杨明凤动了!
她一直用眼角的余光,锁定着墙头上那个看似是小头目的人,手臂在袖中微微一抬。
砰!
一声清脆又爆裂的巨响,打破了山间的宁静!
汪二额头上瞬间多了一个血洞,脸上的惊愕表情凝固,整个人向后仰倒,直接从寨墙上栽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汪二的暴毙,让墙头上的土匪们全都懵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砰砰砰!
杨明凤身后,宋鹞飞以及几名精心挑选的、已经初步掌握火铳使用的护卫,同时举起了手中类似(但更粗糙)的连发手统,对准墙头那些显眼的目标扣动了“扳机”(虽然是简化版,但近距离威力足以致命)。
一时间枪声此起彼伏,硝烟弥漫,弹丸呼啸,精准地射入那些试图张弓搭箭的土匪。
惨叫声接连响起,寨墙上瞬间倒下了七八人,鲜血溅在夯土的墙壁上。
剩下的土匪,何曾见过这等不需靠近,就能夺人性命的犀利火器?
直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抱头蹲下,或直接趴在墙垛后面,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整个寨门前,死寂一片,只剩下硝烟味和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罗汝才张大了嘴巴,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他虽然在路上听杨明凤威胁自己时,描述过这叫“手统”的暗器,但亲眼所见,其震撼程度远超想象!
这……这简直是仙家法宝,阎王索命的令牌!
他无比庆幸自己昨夜选择了屈服,否则,汪二的下场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废物!还愣着干什么?”宋鹞飞一脚踹在罗汝才的屁股上,骂道,“让你的人放下兵器,滚出来投降!
不然老子用这‘神仙铳’把他们全送上西天!”
罗汝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连忙对着寨墙高喊:“弟兄们!别……别抵抗了!放下兵器,出来!都出来!这位……这位小军爷饶我们不死!”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恐惧。
墙内残余的土匪早已胆寒,听得罗汝才都这么说了,哪里还有半分战意?
只听一阵叮叮当当兵器落地的声音,剩下近百名匪徒双手抱头,战战兢兢地从缓缓打开的寨门后走了出来,跪满了一地。
至此,杨明凤一行,兵不血刃地控制了娄家老宅。
接下来的搜查,异常顺利。
在罗汝才的指引下,他们很快找到了宅子后面那个被巧妙伪装在山壁和藤蔓后的洞穴入口,洞内果然堆满了如小山般的粮食!
麻袋里装的是上好的稻米、麦子,还有成筐的腊肉、咸鱼,数量之多,远超杨明凤的预计。
“好!太好了!”宋鹞飞抓起一把金黄的麦粒,兴奋不已,“凤儿,这些粮食,别说两千人,就是三千人,也够吃上小半年了!”
“呵呵,那咱们来回的军粮就齐活了!”杨明凤松了口气,不带兵不知道难,难怪兵书总把粮草的筹备和防护放在第一位。
随后,他们又在地窖中找到了被囚禁的娄家女眷。
她们一个个衣衫不整,面黄肌瘦,眼神惊恐不安。
被救出来时,她们犹自不敢相信,直到确认罗汝才一伙真的伏法(或被控制),才抱头痛哭起来。
一位看似主母模样的中年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杨明凤面前,就要下跪:“多谢恩人救命之恩!恩人仗义相助,我娄家没齿难忘!”
杨明凤侧身避开,虚扶了一下:“不必多礼,顺手而已。”
那娄夫人抬起头,泪眼婆娑,但眼神很快就被那边正在清点、搬运的粮食吸引了过去。她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为难和期待交织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恩人,您救了我们,我们感激不尽。
只是……只是这些粮食,乃是我娄家历代积攒,是我们活命的根本。
如今家破人亡,就指着这点粮食度日……您,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