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希望杨明凤能把粮食还给她们。
杨明凤闻言,眉头微挑,语气平静无波:“娄夫人,你说这是你娄家活命的根本,那你们可知,昨夜这罗汝才劫了官驿,若不是我们以命相搏,哪里能擒住罗汝才,解救你们?
这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告诉娄家这些女人,粮食乃至你们这些人的自由,都是我们以命搏来的,是我们该得的报酬!
她顿了顿,环视了一圈那些渐渐止住哭声,神色有些不善地看着自己的娄家女眷,不紧不慢道:“乱世之中,怀璧其罪!你们守不住这些粮食,反而招来灭门之祸。
如今我剿灭了匪徒,这些粮食便是我的战利品,也是我手下将士的口粮……”
娄夫人脸色一白,急忙道:“可……可没有这些粮食,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如何活得下去啊?小姑娘,您行行好,不能眼睁睁看我们饿死啊!”
“是啊!你们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救了人,却要夺了我们活路,这与土匪何异?”
“把粮食还给我们!”
有了主母带头,其他女眷也纷纷鼓噪起来,仿佛杨明凤不把粮食还给她们,就是天大的不义之举。
杨明凤看着这群刚刚脱离险境,就立刻试图用道德绑架她的女人,心中冷笑。她并非冷酷之人,原本也打算给她们一条生路。
“闭嘴!”不等杨明凤开口,一旁的宋鹞飞早已按捺不住怒火,猛地抽出腰刀,雪亮的刀光吓得那些女眷尖叫着后退。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要不是我们抓了罗汝才一伙,你们现在还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受罪,还敢在这里聒噪!”
他冷着脸,转身对杨明凤道:“凤儿,跟这群白眼狼废什么话!依我看,撵出去便是,让她们自生自灭去吧!”
杨明凤抬手示意宋鹞飞稍安勿躁,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面如土色的娄夫人,淡淡道:“我本打算看在同是落难人的份上,分你们三日口粮,再顺路送你们去县城。”
她话锋一转,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但既然你们认为我杨明凤与土匪无异,认为我等救了你们,就该把到手的粮食拱手相让,否则就是不仁不义……”
她冷冷一笑:“那好,这‘不仁不义’的罪名,我担了!
鹞飞哥,把她们通通给我赶出去!一厘一粒米,都不准给!”
“凤儿,就该如此,免得纵容了这些白眼狼!”宋鹞飞心下大畅,一挥手,几个护卫立刻上前驱赶这群女人下山。
“不!不能啊!”
“恩人,我们错了!给我们点粮食吧!”
“你们不能这样!呜呜呜……”
娄家女人们的哭喊声、哀求声顿时响成一片,但杨明凤已然转身,不再看她们一眼。
对不知感恩、只会索取的人施以仁慈,就是对追随自己、依赖自己生存的将士们最大的残忍。
她,杨明凤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很快,娄家女眷被毫不留情地驱离了娄家老宅。
她们站在寨门外,望着那紧闭的大门和墙头冷漠的守卫,哭天抢地,悔之晚矣。
宅院内,杨明凤看着堆积如山的粮食,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待娄家女眷的哭喊声在寨门外渐渐远去,宅院内重新恢复了秩序。
杨明凤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角落里面如死灰的罗汝才身上。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踱步到粮堆前,抓起一把麦粒,任由它们从指缝间滑落,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格外清晰,也一下下敲在罗汝才的心上。
“罗汝才。”杨明凤终于开口,声音稚嫩,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你读过书,有点见识,应当知道当土匪以劫掠为生,终究是条绝路!
就算一时痛快,可这‘贼’名背在身上,家乡父老如何看你?
宗族祠堂里,可还容得下你的名字?
百年之后,不过是一抔黄土,或许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更别提香火供奉了。”
罗汝才身体猛地一颤。
杨明凤的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他内心最隐秘、也最在意的痛处。
他落草为寇,固然有活不下去的无奈,但何尝没有几分不甘?
谁愿意一辈子顶着个“贼寇”的名头,死了都进不了祖坟?
见他神色动摇,杨明凤继续道:“这世道,想往上爬,无非是两条路。
一条是科举正途,你我这等人,眼下是走不通了。
另一条,便是军功!提着脑袋搏杀,用功劳换一个前程,洗白身份,光宗耀祖!”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罗汝才:“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这条路的起点。”
罗汝才猛地抬起头,眼中混合着难以置信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渴望:“你……你什么意思?”
“我父亲,乃是安顺州城防官!”杨明凤抛出了自己的筹码,她非常清楚自家老爹现今的官位,足够唬住一个渴望上岸的土匪。
“原……原来是防守官的小姐,小的该死,不该冲撞了小姐!”罗汝才浑身颤抖地伏在地上,他预感到自己的机遇就摆在面前。
“我可代替我父招募义勇,充实城防!只要你愿意,你和你手下兄弟可以投入我麾下,至此不再是土匪,而是官军!吃一份皇粮,拿一份饷银!”小丫头的话句句落到他心坎上。
官军!皇粮!饷银!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罗汝才脑海中炸响,这是他梦里都不敢多想的事情。
做了土匪,看似逍遥,实则时刻提心吊胆,被官府追剿,被百姓唾骂。
若能穿上那身官军的铠甲……那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杨明凤话锋一转,打断他的遐思,“不是现在就让你们大摇大摆地进城。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算是你的投名状,也是你未来晋升的阶梯。”
“何事?”罗汝才急声问道,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我要你带着几个可靠的心腹,返回陕西。”
杨明凤压低声音,语气肃然,“如今陕西灾荒更甚,流民遍地。
你去那里,不必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而是暗中集结那些活不下去的青壮流民。
告诉他们,南方有活路,有饭吃!将他们悄悄引往安顺方向。
记住,是集结,不是鼓动作乱。你要时刻牢记自己是一个‘引路人’,而不是‘造反头子’。”
她看着罗汝才的眼睛,画下了一张无比诱人的大饼:“这件事若办好了,便是大功一件!
届时,你罗汝才不仅洗脱了匪籍,还是为我安顺招揽流民、充实户口、增强兵源的功臣!
把事办妥了,我亲自为你向我父亲,乃至向上官请功!给你一个正经的官身,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