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光宗耀祖！
这八个字，如同魔咒，彻底击溃了罗汝才的心理防线。
他做土匪是为了什么？
最开始是为了活命，后来势力大了，又何尝没有存着“等招安”的念头？只是苦无门路罢了！
如今，这条康庄大道就铺在眼前，虽然起点是回到那苦寒危险的陕西，但前景却无比光明！
更何况，他现在是阶下囚，生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答应，虽有风险，却有一线生机和远大前程。
不答应，立刻就是个死！
而且，这小女童展现出的手段、心性，以及那神秘犀利的火器，都让他感到深不可测，隐隐觉得追随此人，或许……真能搏出一个未来！
种种心思在罗汝才脑中电光石般闪过，求生的本能、脱困的渴望、对名声的在意、对官身的向往，以及对一个强大靠山的需求，最终汇聚成一个决定。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再是之前被迫屈服，而是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罗汝才……愿效犬马之劳！承蒙小姐不杀之恩，又赐我前程，罗某必定竭尽全力，办好此事！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杨明凤对他的誓言不置可否，乱世之中，誓言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她需要的是掌控！
“很好。”她点了点头：“我会派一个人与你同去！”
她招了招手，一名一直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的老卒走了过来。
这人名叫龚粱晖，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黝黑粗糙，眼神沉稳得像一口古井，左边脸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直划到下颌，一看便是经历过无数血战的老行伍。
“龚叔是金城总兵薛老将军护卫，武艺高强，战场经验丰富，且也是陕西榆林人，对陕西那边的情况也熟。”
杨明凤笑着对罗汝才介绍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尊重：“这一路上，大小事宜，你多听龚叔的意见！他代表我，也代表着你的依仗和靠山，按照我吩咐的，尽管放手去干吧！”
罗汝才心里一凛，明白这是派来监视和制约自己的。
他连忙对龚粱晖抱拳：“一路上，有劳龚大哥指点！”
龚粱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在他脸上扫过，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罗汝才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看透了。
杨明凤又交代了一些细节，比如如何接头，如何传递消息，以及初期活动的区域和注意事项。
最后，她让人取来一些银钱和干粮，交给罗汝才。
“这些算是你们的路费和前期活动的经费。省着点用。”
她顿了顿，语气再次变得冰冷：“罗汝才，记住你的选择，也记住你发的誓！把事情办好，前程似锦，若敢阳奉阴违，或者中途起了别的心思……”
她没有说完，但袖口微微动了一下。
罗汝才立刻感到后颈发凉，连忙躬身道：“不敢！在下绝对不敢！小姐放心，罗某定不负所托！”
当日下午，罗汝才便带着两名同样愿意归顺、并且家小也在陕西的心腹，以及那位沉默寡言却让人心生畏惧的老卒龚粱晖，离开了娄家老宅，踏上了返回陕西的征途。
望着他们消失在崎岖山道上的背影，宋鹞飞凑到杨明凤身边，有些担忧地问：“凤儿，这罗汝才滑头得很，放他回去，岂不是纵虎归山？能靠得住吗？”
杨明凤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不是虎，顶多是条有些狡猾的野狗。
我给了他一根带着肉的骨头，又拴上了龚叔这条结实的链子。
是吃着骨头跟我走，还是想挣脱链子被打死，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她收回目光，看向那堆积如山的粮食，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深邃。
“走吧，鹞飞哥！粮食有了，下一步该考虑怎么把这些俘虏，变成我们真正的‘将士’了。”
陕西的乱局，对她而言，是危机，也蕴藏着巨大的机会。
罗汝才这枚棋子已经落下，能否在那片混乱的土地上，为她搅动风云，聚集起一股属于她的力量，且拭目以待吧！
休整一日，杨明凤的队伍继续前行。
沉重的粮车，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如同这支队伍缓慢而沉重的步伐。
近三百名俘虏被分散编队，由全副武装的军卒看守着行进。
他们大多面带菜色，眼神惶恐又带着一丝麻木，对未来充满迷惘。
连日急行军，到了晌午，队伍在一处有水源的平缓地带停下，埋锅造饭。
很快，几口大锅里粥香弥漫，蒸笼里也冒起了热气。
当食物分发时，鲜明的等级差异，立刻显现出来。
负责看守和押运的军卒们，每人领到的是一大碗稠厚的、能看到零星肉沫和油花的肉粥，一个白胖喧软的白面馒头，外加两个扎实的杂粮窝窝头。
他们围坐在一起，吃得唏哩呼噜，脸上带着满足的神色，食物的香气随风飘散，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闹。
而被集中看管在一处的俘虏们，眼巴巴地看着，喉咙不自觉地滚动着。
轮到他们时，每人只有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薄米汤，和一个又黑又硬、几乎全是苦涩野菜的窝头。
这是杨明凤给俘虏们刻意定下的“三等伙食”。
“都看什么看！快吃！吃完还要赶路！”一名护卫呵斥道，自己则狠狠咬了一口白面馒头。
俘虏们低下头，默默地啃着那剌嗓子的窝头，喝着几乎没有任何米粒的“粥”。
这点食物下肚，非但没有饱腹感，反而因为闻到肉香、看到别人吃得实在，而更加感到饥饿难耐。
长途行军的体力消耗极大，这点食物只能勉强吊着命，根本无法补充消耗。
就在这时，杨明凤在宋鹞飞和温子瑜的陪同下，走到了俘虏们聚集的空地前。
她扫视了一圈那些捧着空碗、眼神渴望又带着畏缩的俘虏，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都看到了吧？我们军中，伙食分三等！”
她指了指军卒们：“杀敌、操练、尽职尽责者，为一等，有干有稀，有荤有素，管饱！”
然后，她的目光回到俘虏身上：“你们如今是三等，只能保证你们行军不饿死。想吃饱，想吃肉，就得拿出本事，立下功劳！”
人群出现了一丝骚动，无数双眼睛看向她。
“怎么立功？”有胆大的俘虏小声问道。
“问得好！”杨明凤朗声道，“搬运粮草卖力者，探路警戒有功者，检举营中不轨者，遵守号令、协助维持秩序者……皆可记功！记功一次，伙食便可升为二等！”
她示意了一下，旁边一名护卫立刻端出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碗明显浓稠许多、带着油星的肉粥，以及两个黄澄澄的黍米窝头。
“二等伙食，肉粥管够，黍米窝头两个，虽不比一等，但也能吃个七八分饱！”
看着那实实在在的食物，不少俘虏的眼睛都直了，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杨明凤顿了顿，抛出了最诱人的条件：“若是能连续两次立功，经核查属实，便可脱离俘虏身份，转为正式墩军！
从此，便与这些军卒弟兄们一样，吃一等伙食，拿军饷，受庇护！”
她抬手，指向那些正在吃饭的军卒，声音拔高：“从此不再是任人驱策、朝不保夕的俘虏，而是堂堂正正的官兵！
是能靠手里刀枪，为自己、为家人搏一个前程的保家卫国的英雄！”
这话如同在滚油里滴入了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俘虏们彻底骚动起来，交头接耳，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由匪转兵，吃皇粮，这几乎是他们不敢想象的事情！
更何况，那香喷喷的一等伙食就在眼前，强烈地刺激着他们饥饿的肠胃和神经。
嘎嘎嘎！
队伍旁边是一片荒芜的田地，田地里几具无人收殓的饿殍，尸体干瘪，被盘旋下来的乌鸦啄食，景象凄惨可怖。
杨明凤冲宋鹞飞使了个眼色。
宋鹞飞会意，站出来厉声喝道：“都看见了吧？这世道，饿死路旁就是这等下场！
你们虽然是俘虏，但至少还有一碗稀粥吊着命，若是脱离队伍，下场也不会比路边的饿殍好到哪里去。
不想变成他们那样，就想办法立功，转正！跟着我们佑军堡才有活路，才能活得像个人样！”
温子瑜也难得地开口：“机会给了你们！是烂在泥里，还是爬起来挣个前程，就在你们自己一念之间。”
饥饿的折磨，路边饿殍的视觉冲击，以及对饱饭和身份的强烈渴望，彻底点燃了这群俘虏。
“我……我力气大，搬粮食绝不偷懒！”
“我会看天气，能探路！”
“小姐，小的愿意立功！求小姐给个机会！”
呼喊声此起彼伏，先前那股死气沉沉的麻木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于表现、渴望改变的躁动和振奋。
杨明凤看着这一幕，知道她的攻心之策，已经初步奏效。
她微微颔首，对宋鹞飞道：“鹞飞哥，记功的事情由你负责，务必做到公正分明！”
“凤儿放心，包在我身上！”宋鹞飞拍着胸脯说道。
他转身看着那群眼神热切的俘虏，仿佛看到了一群即将被驯服的野马，顿时浑身充满了干劲。
队伍再次开拔时，俘虏们的精气神已然不同，虽然依旧饥饿，但眼中有了目标，脚步也似乎轻快了一些。
他们互相监督，争相表现，只为了那能填饱肚子的二等伙食，以及那遥不可及却又触手可及的正式墩军身份。
杨明凤走在队伍中，知道要将这近三百人真正转化为自己的力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这第一步无疑是成功的。
粮食和希望，是乱世中最有效的两种武器，她要牢牢握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