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在和谁说话?”杨明凤转头看向她。
“当然和你说啊?”胡振英不满道。
“既然和我说,为何不知道称呼一声,这里这么多人,谁知道你喊的是谁?”杨明凤不紧不慢地说道。
胡振英一愣,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唤人名字,人家才不理睬自己的。
她转头偷瞄了一眼胡译文,压制住自己的脾气,陪着小心说道:“凤儿妹妹,是我疏忽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胡振英九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倒是令杨明凤感觉很是意外。
要知道先前走的时候,她还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怎么半日的功夫就转性儿了?
杨明凤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语气稍稍缓和:“此处离佑军堡还有十五六里地,还得走上一两个时辰。”
“哦,多谢凤儿妹妹,我知道了。”胡振英心里欢喜起来,这小丫头总算对自己有些好脸色了。
杨明凤点了点头,策马去了车队前面领路。
胡振英看她去了前面,暗暗松了口气,从包袱里拿出一个临行前,她娘给她烙的油饼,笑嘻嘻地递到胡译文面前:“秀才,你吃个饼吧?我娘烙的,放了好多油,香着呢!”
“不,不要,我饱的。”胡译文唯恐避之不及,连连摆手拒绝。
“拿着嘛,等饿了吃。”胡振英见他不吃,以为他客气,非要让他拿着。
“好了好了,我收下,不要再拉拉扯扯,让人看到不好!”胡译文不想跟她纠缠,只得勉强收下。
这个时代男女有大防,读书人眼光高,更是爱惜羽毛,胡译文恨不能立刻换辆马车,不与这野丫头一辆车。
一直在旁假寐的胡老夫子睁开眼,看着他挪到自己身边,便低声提醒道:“去了堡中可要谨言慎行,莫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是,孙儿懂的!”胡译文心里一凛,知道爷爷是提醒他,不要沾惹这个野丫头。
昨儿爷爷回家就说起胡振英这事,连连感慨胡老爹家祖坟葬得不好,儿子有牢狱之灾,孙女也是一个没脑子的闯祸精,照这样下去,一家子风水都得败光。
那野丫头胡振英也不知道人家嫌弃她,反倒是见老夫子没头没脑地警告秀才,忍不住替秀才反驳道:“老夫子你就放心吧!秀才可知书达理了,不会给你老人家惹麻烦的。”
胡老夫子给气笑了,他冷扫了一眼这野丫头道:“他自然是听话的好孩子,只怕去堡里遇到些没皮没脸的,把他给带坏了。”
“您老人家放心,我会替您看着的,保准没有那样的人靠近秀才。”胡振英自信满满地说道,不时还含情脉脉地看一眼胡译文。
胡老夫子心里一噎,这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
一个时辰后,车队晃晃悠悠来到了杨家庄的石桥前。
桥对面今儿很安静,没有看到洗衣洗菜的妇人,连远处的庄子似乎都很安静,只零星看到几个老人进出。
“虎子哥,你去杨家老宅替我姐告个假,把我姐接回堡里住段时日,把你俩的婚事抓紧给办了吧?”杨明凤不愿意大姐的婚事一拖再拖,准备让娘亲近日替他俩完婚。
这话说到周虎的心坎上了,他高兴地连连点头,策马就往杨家老宅去了。
这一去花了半个多时辰,杨明凤才见周虎骑着马匆匆折返,随行的还有一辆载满箱笼的马车,大姐就侧坐在车板上。
周虎笑着说车上这些箱笼,都是王老夫人给秀儿添妆的嫁妆。
“嫡祖母真是太破费了!我原是不要的,可她说我不要她这个嫡祖母添妆,就是不认她这个祖母,弄得我不得不收下。”杨明秀怪不好意思地对小妹杨明凤说道。
那赶车的驼背老长工呵呵笑道:“秀儿,这是你嫡祖母该给你的,你只管收下便是!这段时日,火腿作坊都是你在扛大梁,咱们这些老宅的下人都看在眼里,老夫人也该对你好些才是。”
“吴伯,可不敢这么说,咱火腿作坊是靠大家努力扛着的,不靠我一人。”杨明秀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摆手谦虚道。
“大姐,原来你这么牛啊!”杨明凤冲着大姐扬了扬大拇指,很是骄傲道:“我就说我大姐能干吧,都能撑起一个火腿作坊了。”
“你这丫头,姐哪有你说的这般好,以后可不要这样说了。”杨明秀脸儿更红,她素来腼腆,只习惯默默做事,并不喜欢人前显摆。
“秀儿,到我马上来,我教你骑马!”周虎看她羞红了脸的样子,不免怦然心动,眼神灼灼地盯着她,伸手示意她上马来。
“我,我害怕!”杨明秀脸儿更红,也不知道是怕骑马,还是怕和周虎单独相处。
“大姐快上马,周虎哥不会让你摔下马的!”杨明凤抿嘴儿笑道。
“秀儿上来!”周虎探身下去,一把握住秀儿的手,霸道地将她拉到自己马上,环住她的纤腰,沿着河岸策马而去。
望着远去的二人,驼背车夫笑道:“呵呵,郎才女貌,他俩真是登对!”
“是啊,真是天生一对!”胡老夫子也是捋着胡子笑道。
胡振英羡慕地看着周虎二人消失在视线里,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秀才,幻想着嫁给秀才,日后成为人人羡慕的状元夫人。
……
嘚啵嘚啵!
车队晃晃悠悠穿过河滩草地,终于在夕阳余晖下来到了距离佑军堡不远的河滩。
刚到这里,杨明凤就被这里人山人海的场景给震惊了!
她记得走的时候,这里加起来不足百人,这放眼看去怕是有六七百人的规模,到处是挖得地窝子坑洞,显得凌乱不堪。
“驾!”
她挥动鞭子,加快马步冲到了墩堡近前,正逢二姐杨明珠和紫云拿着记名册子走了出来。
“姑娘,你终于回来了!”紫云欣喜地奔了过来,接过杨明凤递过来的缰绳。
杨明凤点了点头,翻身下马。
“凤儿,你这一走就是一个月,堡里的事越来越多,快管不过来了!”杨明珠也激动地走了过来,跟妹妹不停地絮叨道。
“二姐,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杨明凤环顾一下四周,发现除了流民外,还多了好些杨家庄子上的熟面孔。
“嗨,你是不知道,自打知道咱这里吃喝免费,日后还有地分,咱杨家庄和附近庄子来了好些人……”杨明珠一脸无奈地说道。
“我不是跟爹说过,只接收流民和手艺人,不接受附近庄子的人吗?”杨明凤皱起了眉头。
这流民是失家失地无依无靠的人,给他们一处能扎根的地,他们自然是舍命保家卫国。
周围这些庄子的人,只是想来蹭吃蹭喝捡便宜,一旦鞑子打来,他们第一个就会想要跑回自己老窝去。
相比之下,耗费大量粮食养着这些人是极不划算的,也不知道老爹是怎么想的,竟然会留下他们?
“二姐,爹呢?”杨明凤黑沉着脸问道。
看到小妹脸色不对,杨明珠忙说道:“爹不在,他去牛山屯子买猪去了。”
“买猪做啥?”杨明凤问道。
“爹说买猪回来养着,等大姐成婚之日摆酒席用。”
杨明珠也很不解地说道:“可他三五两天都去牛山屯子,却不曾带一猪回来,每次都还是一个人骑马去,连个拉猪的牛车也不带。”
“哦?”杨明凤心里“咯噔”一声,似乎有些担心的事,终究还是成了现实。
那牛山屯子的“狐狸精”可不止有苏氏,先前卖猪给自己的瓜子脸中年妇人也不是个正经货色。
那日当着自己的面,她就勾搭自己老爹,若不是自己在当前,看老爹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多半就已经着了道了。
“二姐,最近牛山屯子有人来过吗?”杨明凤强压住心里的火气问道。
“有啊,有对老夫妇常来卖些笋啊土豆子这些,人很老实淳朴。
想到他们来这里一趟要走几十里地,我每次都要多给他们几文钱。”杨明珠不明所以地说道。
“哦,那应该是牛山屯口子上那家,是挺好的一个老伯,多给些钱吧,他们挺不容易的。”杨明凤点了点头,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牛山堡的人?”
“牛山堡的,好像有一个!”紫云在一旁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十几天前来了个瓜子脸的女人,说是想要来这里做工,看到杨大人便黏着不放,要不是夫人见不惯她那骚样,让人把她撵走,她还想赖在堡里呢!”
杨明凤一听,基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多半是那女人一勾,老爹便经不住诱惑,私底下与她有来往。
“娘呢?娘怎么样了?”她对这个便宜爹彻底失望,只担心娘亲受不了打击,赶紧询问道。
“娘在堡里啊?”杨明珠看她着急,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她正和桃花一起给你做鞋子呢,自打你走后,她便成日里念叨你什么时候回来,早上总要去墩台上张望一会儿你走的方向。”
“那我去见娘!”杨明凤再也顾不得询问其他了,飞也似的往堡里奔去。
“凤儿,你回来啦!”看守吊桥的刘德彪看到小丫头回来,忙迎了上来。
“彪叔,我先去见我娘,回头再和您说话。”杨明凤冲他摆了摆手,不歇脚地冲了进去。
“呵呵,这孩子可真孝顺!”刘德彪看着她急切的背影,忍不住赞了一句。
同时一抹愁绪也涌上心头,前儿伍长去那樊香儿的家喝酒不归,自己去接了回来,便知道他跟那寡妇勾搭上了。
这事儿瞒着嫂子还行,怕是瞒不过聪明绝顶的凤儿,以凤儿对她娘的孝顺程度,只怕这事难善了!
哎,伍长,只能自求多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