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凤急匆匆来到地窝子口，便听到娘亲和桃花的声音。
“闵婶子，三妹妹去冯家堡好几日了，怎么还没有回来？”桃花一边用锥子钻鞋底，一边好奇地看向闵婶。
按说一个大姑娘由未婚夫赵骏带去冯家堡赶集，半日也无甚关系。
可一去就是好几日不回转，也不见她俩回来，闵婶子和杨叔也不见着急，这就有些奇怪了？
“嗨，他们替凤儿去州府办事去了，前儿王志捎信回来说的。”闵氏愣了一下，心里深埋的那丝忧虑，被桃花的话又给挑起来了。
她嘴里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可自己这颗做母亲的心，却是糊弄不了的。
虽说凤儿和赵骏商量好，让赵骏带三丫头出去历练历练，受点外头的教训，好让她日后回来安分些。
可三丫头在家也是娇养大的，从未出过远门，这番出去也不知道会遇到啥事，那赵骏也不知道能不能护住她？
“哦，是凤儿妹妹派他们去的啊，难怪去了那么久！”桃花听闵婶子这般说，再不疑有它，对于凤儿妹妹，她现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堡中到处都是关于杨明凤的神话传说，有说她得道士传授仙法，能随意操控马儿任由她驱驰。
有说她多智近妖赛孔明，不仅从冯大人那里弄到钱粮，还得到嫡祖母的赏识，要将她庶出一脉认作嫡出。
还有人说，她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说服鹅儿颈土匪归顺，还统领土匪军攻占了茶马盐湖。
……
总之，关于她的功绩是数之不尽，堡中百姓几乎已经将她封神，若不是年纪太小，只怕都得塑像立碑了。
桃花本就感激杨明凤救自己出苦海，听了这些传说，更是将这个小姑娘当成了自己崇拜的偶像。
她对偶像的崇拜落实到行动上，那就是成日里围着偶像的娘亲闵婶子转，比个贴身丫鬟还要尽心。
闵氏本就是个宅心仁厚的人，见这桃花勤快又时常照顾自己，更兼她是个孤女，对她自然比对别人更好一些。
二人相处久了，倒处得跟母女一般亲厚。
“娘，我回来啦！”
杨明凤并不知道自己在堡里已经封神，听到娘亲的声音心里一酸，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她飞也般冲下地窝子，扑入了娘亲怀里。
“凤儿！”
闵氏惊喜地将小女儿搂进怀里，她近一个月见不到这丫头，都快想出病来了。
她日日担心这丫头在外头吃不好穿不好的，又担心那些鞑子如狼似虎，连人肉都敢吃……
这些担心几乎让她夜不能寐，她就没想明白，临走之时，凤儿不是说去收编鹅儿颈的土匪吗？怎么就成了带着土匪兵，去茶卡盐湖打鞑子？
早知如此，她便是撒泼打滚也不会让这丫头去！
那日听到凤儿派回来的兵卒一说，急得她差点晕倒，当时还被孩子他爹骂自己胆小！
这话气得她肝疼，凤儿是她身上掉下的肉，上次就差点没了，她还没有缓过来，这又要往虎口里送。
孩他爹这个铁石心肠的，不心疼自家闺女倒也罢了，还嫌弃自己想得多，说自己尽瞎操心！
更过分他还因此和自己生分了，隔三差五不在堡中，也不知去哪里了？
孩他爹这个样子，让她十分寒心，但凤儿的安危更让她日日揪心。
要不是隔了几日，凤儿派人回来报信，说茶马盐湖顺利拿下，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她怕自己都快撑不住了！
再后来，络绎不绝的朝廷运盐官往返茶马盐湖，经过这里时都拿墩堡当驿站。
他们不时传回凤儿在那边的消息，她才真正放下了这颗心，只盼着小女儿能早些回来。
不想，这一等就是一个月，今儿才算是把小女儿盼回来了。
她欢喜地抱着女儿不撒手，生怕一放开，这个套不住的小马驹又溜了！
“娘，我好想您！”窝在娘亲的怀里，嗅着她身上的皂角和青草的味儿，杨明凤的心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那些纷纷扰扰似乎都不重要了。
这一刻她突然领悟，原来自己真正在乎的只是娘亲一人而已。
只要娘亲没事，再多的烦恼都不算个事。
“呵呵！娘也想娘的凤儿啊，你真是个狠心的丫头，跑那么远的地方跟鞑子争盐湖，你就没想过娘听到这个消息，吓得肝儿都在颤……”闵氏嗔怪地骂道。
她嘴角上扬的笑意，却隐藏不住她内心的骄傲。
她的凤儿呐！今年才十岁，就敢带着一帮子大男人打败鞑子，拿下茶马盐湖。
就像是那路过的运盐官魏大人所说的，凤儿小姑娘是他见过最聪慧最有能力的孩子，便是大明那个九岁中武举的神童吴三桂也不如她。
魏大人还遗憾地说道，若她不是个女孩子，肯定是百年一遇的将帅之才，以后能干一番大事！
那一晚，孩他爹与魏大人喝了个酩汀大醉，瞧着他醉后说的那些话，心里是为凤儿感到自豪的，只是这些赞扬的话，他从未当着凤儿的面说过。
她观凤儿临行前，父女俩似乎起了什么隔阂，彼此都有些不待见对方。
这次凤儿回来，自己一定要从中调停，让俩父女的关系回到从前才是。
“娘，您不用怕，该怕的是鞑子才是！”杨明凤颇为骄傲地伸出两个指头说道：“您猜猜我们杀了多少鞑子？”
“二十个？”满脸崇拜的桃花，眼里闪着星星凑了过来。
“哈哈！桃花姐，你可别逗了，咱们千里迢迢地去茶卡盐湖就为杀二十个鞑子？”杨明凤被桃花逗乐了，枕着娘亲的腿直笑。
“那，那两百个啊？”桃花打了个哆嗦，她觉得两百个鞑子，只怕尸体能堆成一座小山了。
“是两千多个鞑子！”杨明凤自豪地说道：“埋得浅了一些，还引来了狼群，我们杀了几百只狼，这次回来我还给娘带了好些狼皮做衣服。”
“啊！这么多狼。”桃花有些傻眼。
她记得老家一个镇子上住了一千多人，被鞑子杀得满街的尸首。
风水轮流转！想不到有一天，鞑子也能被汉人杀得尸横遍野，她觉得自己郁结在心的块垒，终于渐渐消融。
“阿弥陀佛……”闵氏一听杀这么多人，不由心肝一颤，赶紧替杨明凤念佛保佑，希望诸鬼莫怪。
“娘，杀他们也是没办法的事，其实我也不想多造杀戮！”杨明凤看了念佛的娘亲一眼，对她解释道：“但是这些鞑子绝不能放走，一旦让多铎知道茶马盐湖失守，他便是派五千人过来，我们都得跑路。”
“那把他们关起来呢？留着挖盐也可以啊？”闵氏宅心仁厚，不免觉得女儿下手有些太过狠辣。
“娘，人是关不住的，他们要是想跑，多的是法子。”杨明凤摇了摇头说道：“再说两千俘虏，基本和咱们带过去的人数相当了，真要反抗的话，咱们会损失很多兄弟的性命。”
“哦，是娘想得的简单了，还是凤儿想得周到。”闵氏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里面这么多道道。
“娘，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杨明凤语气坚定地说道：“山上的兄弟是我带去盐湖的，我怎么带过去的，也要怎么把他们带回来，绝不能让他们做无谓的牺牲。”
闵氏彻底明白了杨明凤的心意，怜爱地伸手摸着她的小脑袋，肯定道：“凤儿，你做的对！娘想简单了，以后你只管按自己想的去做，娘都支持你。”
“谢谢娘！”杨明凤得到娘的肯定，心里顿时松快起来，这世上的人不理解自己都无所谓，只要娘亲理解自己就好。
“凤儿妹妹，我也支持你！”桃花冲她扬了扬大拇指，说道：“日后我也要跟着三妹四妹她们学骑射，等下次你去打仗，把我也带上，我也要去打鞑子！”
“行啊，咱们墩堡在边境线上，堡里的女子练好骑射才能保命。”杨明凤点头说完，又抬头看向母亲：“娘，我让你练骑射，你练没有？”
“嗨，你这孩子还问娘练骑射，这段时日光顾着担心你了，那有心思练这些。”闵氏嗔怪地戳了戳她的额头。
“那明儿一早起来练，不许偷懒！”杨明凤撒娇道：“我从明儿监督你。”
“行啊，只要你不乱跑，我日日练都行。”闵氏乐呵呵地笑道。
“那我就跟着闵婶子一起练，反正咱俩啥都不会，算是有个伴。”桃花高兴地说道。
“也好，你们俩一起练，可以互相比着练，效果会更好。”杨明凤笑着点头同意。
“桃花，你去厨房让夏沫她们多做几个好菜，咱们好给凤儿接风洗尘。”闵氏还有悄悄话要和小女儿说，拿话支走桃花。
“桃花姐，让他们多做些，大姐和周虎哥也回来了。”杨明凤赶紧补充道。
“哦，大丫头和虎子也回来了啊！呵呵，多做些多做些，让夏沫她们杀两只老母**！”闵氏惊喜地连连笑道。
“嗯嗯，我马上去。”桃花欢喜地跑上去了。
“娘，您是要和我说什么吗？”杨明凤看了一眼地窝子口，转头看向娘亲笑问道。
“咦，你咋知道我想和你说点事呢？”闵氏一愣。
“娘啊，母子连心嘛，您一举一动我都能感应到。”杨明凤撒着娇说道。
“你啊，总这样神神鬼鬼的，弄得娘都觉得你聪明过头了。”闵氏爱怜地嗔了她一眼。
“娘，您要和我说啥事？”杨明凤赶紧转移话题。
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地方强于常人，有时从别人的语气和细微的表情，都能把对方的意图推测个七七八八。
“你三姐和赵骏已经走了，这走了都得有一周了，我心里总不踏实，也不知道他们在外怎样了？”闵氏皱眉说道。
“放心吧，娘！”杨明凤对此早有盘算，笑着安慰道：“我让花姐找人跟着他们，暗中保护他俩，不会有事的。”
“哦，花姐去冯家堡也一周了，也不知道为何还不回来？”闵氏开始惦记花姐能早些回堡，好打听下老三和赵骏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