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淳此刻心头狂震,陈旭业被抓了!
他面上虽然还能勉强保持镇定,但后背瞬间已被冷汗浸湿。
他万万没想到,郑玉树动作如此之快,竟直接拿下了陈旭业!
但他仍存侥幸,陈旭业知道的内情有限,只要咬死是个人行为,或仅承认受丐帮贿赂……
然而,郑玉树的话还没完。
“然,陈旭业一区区钦天监微末小官,何以有如此胆量,又何以能精准构陷杨明凤将军?其背后,另有主使之人!”
郑玉树声音陡然提高,字字如铁:“经查,陈旭业与朝中某些权宦往来密切,收受巨额贿赂,其行为,实为某些势力意图剪除异己、扰乱朝纲之阴谋一环!”
“权宦?贿赂!”崇祯皇帝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眼中风暴凝聚。
他不再看曹化淳,而是死死盯着郑玉树:“证据何在?主使究竟是谁?!”
曹化淳听到“权宦”、“贿赂”等字眼,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感到一阵眩晕,强自支撑,手指死死掐住拂尘柄,骨节发白。
难道……难道郑玉树真的查到了那层关系?不,不可能!那些往来书信和账目……
就在这时,郑玉树双手将一直捧在手中的那册证物高举过顶:
“陛下,此乃从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曹化淳曹公公私宅书房密室中,搜出的其与陈旭业、二皇子府属官往来密信,以及记录贿赂分赃、指使构陷的私密账册!
其中清晰载明,曹化淳受二皇子指使,通过陈旭业操控丐帮,编造童谣,污蔑杨将军为‘妖星’,其目的,在于打击太子殿下威信,并借陛下之手,除掉可能为太子所用的边将英才!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御览!”
“曹化淳?!二皇子?!”
崇祯皇帝霍然起身,御案被带得一声巨响!他满脸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暴怒,猛地转头,目光如利剑般刺向身侧那个瞬间面无人色、浑身僵直的太监。
曹化淳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惨白如纸,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
他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脚冰凉。
郑玉树依旧跪得笔直,高举证物,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
“此外,臣在查案过程中,还意外发现曹化淳勾结二皇子,暗中在吴三桂吴总兵府邸安插细作,图谋不轨。
更在其私宅之下,发现密道通向隐秘地宫,私藏大量军械火器,其豢养私兵、意图不轨之嫌,昭然若揭!
相关细作人证及初步查获清单,亦在殿外候旨!”
“砰!”崇祯皇帝狠狠一拳砸在御案上,胸膛剧烈起伏,双眼赤红,怒极反笑:“好!好一个曹化淳!好一个二皇子!
私通外官,构陷忠良,窥探边镇,私藏军械……你们,你们真是朕的好奴才!好儿子!”
他猛地一指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曹化淳,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给朕拿下这个狗奴才!打入天牢,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圣……圣上饶……饶命啊!”曹化淳磕头如捣蒜,声嘶力竭地求饶道,身下已经吓出一滩尿来。
殿外侍卫轰然应诺,如狼似虎地扑进来。
“还有!”崇祯皇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即刻传旨,命二皇子朱由郕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府!所有涉事人犯,给朕一并押入诏狱,朕要亲自督办此案!”
风暴,终于在这九重深宫之内,轰然降临。
……
曹化淳被锦衣卫铁链锁身、拖出乾清宫的惨状,如同一个清晰的信号,瞬间震动了整个朝堂。
随之而来的,是疾风骤雨般的清洗与动荡。
二皇子朱由郕“闭门思过”的旨意,很快变成了押送宗人府严加看管。
曾经门庭若市、宾客如云的二皇子府邸,一夜之间变得门可罗雀。
昔日高谈阔论、出谋划策的门客清客们作鸟兽散,生怕被牵连进这谋逆大案之中。
依附于二皇子的部分官员,或遭罢黜,或遭调查,或急于撇清关系。
朝中隐隐与太子分庭抗礼的一股强大势力,就此轰然倒塌,再无往日气象。
锦衣卫从香山地下宫殿中起获的红衣大炮、火铳刀枪、甲胄粮秣,被一车车运出,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也无声地彰显着这场政治斗争的残酷与胜利者的威权。
这些军械,一部分充入内帑,另一部分,则成了各方势力暗中角力、试图分食的肥肉。
太子朱慈烺的地位,因扳倒最大政敌而空前稳固,储君之位似乎坚若磐石。
朝中风向明显转变,投靠、示好者络绎不绝。
然而,政治的平衡总是微妙。
二皇子这棵大树倒下,留下的阴影迅速被新的野心填补。
一直颇为低调、因其生母地位不高而未曾被重点关注的皇四子,其身后的支持者——新任兵部尚书、奉命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等处军务、镇压流民暴乱的洪承畴,借剿匪安民之机,威望与实力迅速攀升,隐隐有成为朝中又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之势。
太子欣喜于压垮老二的同时,蓦然发现,老四已悄然站在了不远处,形成了新的、潜在的制衡。
这种“一起一落”的态势,让太子朱慈烺在志得意满之余,也生出了更深的危机感与紧迫感。
他需要更多实实在在的功绩,更需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不受他人掣肘的武力!
于是,他想起了那颗早已布下的棋子——杨明凤,以及那个关于八蛇岭招安、进而平定宣府流民之乱的计划。
一封措辞客气但隐含催促的请柬,很快送到了吴府。
……
耗尽心力终于化险为夷的杨明凤,难得在府内闲适修养,却不想接到太子邀请府上一叙的请柬。
她略一思索,联想到昨夜从郑玉树那里探听到的朝堂消息——洪承畴受命总督河南陕西山西军务、权势渐涨,便大致明白了太子的意图。
她唇角微扬,看来为郑玉树请旨离京,以及讨要香山地宫那批精良军械的机会来了!
她搁下请柬,起身更衣,并吩咐丑丫和自己一起出府。
不料话音刚落,吴夫人先前拨给她的那四个大丫鬟——春荣、夏雨、秋棠、冬宁,便一齐走了进来,神色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恳切。
四人来到杨明凤面前,竟齐齐跪了下来。
“小姐,”为首年纪稍长的春荣抬起头,眼中含着不易察觉的焦急与坚定:“奴婢们自知愚钝,入不得小姐的眼。
自夫人将奴婢们拨到小姐跟前,小姐每每出门,只带丑丫妹妹,从不使唤我等。奴婢们……心中着实惶恐不安。”
夏雨性子更直些,接口道,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小姐明鉴,奴婢们虽是夫人给的,但既跟了小姐,便一心只认小姐为主。
眼见小姐即将离京归家,若仍不带我等,奴婢们……奴婢们只怕日后再无出路。”
秋棠也低声道,语气黯然:“府中两位公子房中皆不用丫鬟贴身伺候,若不得小姐用,时日长了,夫人或许会将我等随意配个小厮,或到了年纪便打发出府……奴婢们,实不甘心。”
年纪最小的冬宁眼圈微红,却努力挺直背脊:“小姐,奴婢们虽为下人,却也读过些书,认得字,学过算,甚至……夫人当年请人教过些粗浅拳脚,本不是那等只会在内宅绣花扑蝶的庸脂俗粉。
当初被拨来伺候小姐,也是因着仰慕小姐是巾帼英雄,心里存着……存着若能跟随小姐,哪怕只是端茶送水,或许也能见识些不一样的天地的念想。
奴婢们不想一辈子困在这四方宅院里,求小姐给个机会!”
四人说罢,深深拜伏下去,姿态卑微,话语却透着一股不甘于命运、渴望挣脱束缚的韧劲。
杨明凤着实有些意外。
她平日不常用这四人,一来是习惯了丑丫的贴心与绝对忠诚,二来也是对吴夫人送来的人存着几分观察与考验的心思,不欲轻易交托。
却没想到,这四人并非寻常只知争宠斗巧的内宅丫鬟,竟各有才艺,甚至心怀志向。
她重新打量跪在眼前的四个女子。
春荣稳重,夏雨机敏,秋棠沉静,冬宁灵秀,确与普通丫鬟气质不同。
吴夫人出自将门,能培养出这样的丫鬟,倒也不奇怪。
若她们所言非虚,且经得起考验,收归己用,未尝不是一股助力。
心思电转间,杨明凤已有决断,暂且留用身边,再看看。
“都起来吧。”她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们的心思,我明白了。既然想跟着我做事,光有心不够,还得看能耐和忠心。”
她目光扫过四人,迅速分配:“春荣、夏雨,你们俩稍后随我去太子府。”
春荣、夏雨闻言,眼中顿时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连忙应道:“是!奴婢遵命!”
“秋棠,”杨明凤看向面露失落,却努力维持平静的秋棠:“我离府期间,兰台水榭内外一应事务,由你暂理。
账目、器具、人员调度,须得井井有条,可能做到?”
秋棠精神一振,立刻挺直腰板:“小姐放心,秋棠定不负所托!”
“冬宁,”杨明凤最后看向年纪最小、气质文静的冬宁,“你既识字通文,便留在府中,有一项要紧事交给你——教丑丫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