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觊觎你家钱财的盗贼，主要目标自然是搜罗钱财。
按照常理，他们大可以将你一家子绑起来，慢慢搜寻钱财，用不着背上几条人命。”
杨明凤细致分析道：“从你说的场景来看，他们进入你家里，第一个就是杀人，甚至不顾暴露自己的风险，一路沿河追杀你们兄妹俩。
由此可见他们的目标不是钱财，而是杀你满门！”
“是！”杨墨渊牙齿咬得咔咔作响，攥紧拳头说道：“两个贼人翻入宅子就杀人，杀了门房老关头，杀了我娘的婢女彩儿和刘嬷嬷，最后还捅了我娘八……八刀！”
“这就对了，是个人对杀生害命还是有点顾忌的，哪怕入室抢劫，心理上还是虚的。
似这般下手完全不留活口，除非是专干这个行当的，由此可见，多半是买凶杀人。”杨明凤点了点头，推测道。
“买凶杀人！”杨墨渊原本对此事毫无头绪，只以为入室杀人是凶徒随机的行为。
不曾想经过这小姑娘一番分析，竟然抽丝剥茧地发现了里面的端倪，他心内惊骇不已。
“对，此事看起来像是买凶杀人。”杨明凤问道：“你家可有仇人？亦或者利益上与人有所冲突，被人除之而后快？”
“仇人？”杨墨渊缓缓摇了摇头，顿了一下，才说道：“我娘不是本地人，原是鸳鸯楼老鸨子从扬州买回来的清倌人。
后因美貌被我爹看中，买下做了外室，生下我们兄妹俩。
作为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我娘自然不敢去外面抛头露面，平日里只待在宅子里教养我们兄妹，并不与外人接触。”
杨明凤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是仇杀，不过从你娘的外室身份来看，有可能是大房那边容不下你娘。”
耳听这话，杨墨渊骤然抬头看着杨明凤，沉思半晌说道：“我娘亲是很想让我们兄妹认祖归宗的，可爹说祖母不让他把外头的人带回去，也不认外头生的孙子孙女，难道是……”
杨明凤摆了摆手，说道：“这事还不能武断地下结论，即便你祖母不认你们，也不至于杀你们灭口，毕竟是亲生的，也没有利益冲突，想来她也不至于下这个手……”
“那……难道是我爹的原配鲁氏？”杨墨渊有些迷惑道：“若是她，应该早就动手了才是，为何要等到现在才动手？
我听我爹说他和鲁氏不和，早就形同陌路，他这么多年在外眠花宿柳，她只做不知。”
杨明凤低头思索了片刻，抬头看向杨墨渊道：“若是如此，原配要对你们下毒手，除非是你们的存在，威胁到她和子女的地位和利益？”
杨墨渊一听，突然怔住了，半晌才说道：“或，或许是因为我去岁中了秀才，明年就要参加乡试，她怕我考中，日后认祖归宗分家产……”
“若是她下毒手，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杨明凤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道：“你爹是哪里人氏？叫甚名字？”
“我爹杨延芜，是杨家庄杨老员外的嫡子……”杨墨渊表面平静，心中却似恶浪翻滚。
他想不到自己拼命读书，没有换来光宗耀祖，却换来了灭门的灾祸，早知如此，这书不读也罢！
“啊！你是杨延芜的儿子？”
这回不仅杨明凤睁大了眼睛，其他人也是惊掉了下巴。
“你，你们认识我爹？”看着一众惊愕的目光，杨墨渊紧张了起来。
“怪不得你也姓杨！”杨明杏说道：“我爹是杨老员外的庶子，算起来咱们算是堂兄妹。”
“啊？”这次轮到杨墨渊大吃一惊，忙问道：“不知堂叔是哪一位？”
他知道亲爷有好几房妾室，生了不少庶子庶女，后来都被祖母分了出去。
“我爹是杨延禄。”杨明凤说道。
“原来是大伯父。”杨墨渊知道杨延禄排行为长，祖父当年甚为宠爱这个庶子，祖母却极恨冯氏越份生了长子，十分不待见她这一脉。
“有件事……不知你可得到消息？”杨明凤为难地看着这个堂哥，有些不好告诉他杨延芜已经死了。
毕竟他才失去母亲和妹妹，只怕他听了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什么消息？”杨墨渊一脸懵地问道。
“你……爹，一周前醉酒死了。”杨明凤有些不忍地说道。
“我爹……死了？”杨墨渊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尽管这个爹时常在外花天酒地，对她们母子三人没甚责任心。
但他好歹是亲爹，总还是拿钱把他给养大了，偶尔还是有父子相处的温馨一刻。
爹在，他不算孤儿，总还有所依托！
爹不在了，这茫茫人世间只剩他孤苦伶仃一人，何处才是家？
他眼睛一红，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其声甚为凄惨，闻者无不落泪！
“墨渊哥哥，你别伤心，日后咱佑军堡就是你的家，你只管住下便是。”杨明杏听得心里难过，忙拉着他的手安慰道。
“明凤妹妹，我爹酒量这般好，怎会醉死？”杨墨渊哭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他揉了揉哭肿的眼睛看向杨明凤问道。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杨明凤将自己随嫡祖母回老宅那天的情况，一一告诉了杨墨渊。
杨墨渊听了很是惊诧，想不到自己那个精明过头的祖母，竟然要将恨之入骨的庶长子一脉记在她名下，并且还要将财产平分给他们一脉。
难怪爹要篡祖母的权，他是怕庶长子一家分了他的财产，威胁他的地位。
可即便篡权不成，也不至于醉死吧？
别人不了解他爹，他可是最了解的，即便再气愤再郁闷，只需往那青楼楚馆一钻，便啥都给忘记了！
既然爹不可能醉死，那就是有人害他，是谁害他呢？
难道是杨明凤他爹？
现在看来，也只有杨延禄有这个动机，只要爹死了，那财产不就落到他手里吗？
他想到这里，看杨明凤姐妹的眼神便有些变了，漆黑如渊的眸子里透出一股寒气。
杨明凤似看透他心思一般，冷笑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会怀疑是我爹对你爹下的黑手，劝你不要这样想，这事儿跟我爹一点关系没有。
那日，你祖母想让我爹记在她名下，不过是看中我们这一脉的潜力罢了。
她想要将我们这一脉记在她名下，拿孝道压着我们替杨家当牛做马。
这事她一说，我就没答应，只不过看在她最近待我们墩堡不错的份上，照拂一二罢了。”
此话说的明明白白坦坦荡荡，顿时打破了杨墨渊的怀疑。
他不由忏愧作揖道：“明凤妹妹，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则过！”
“罢了，此事蹊跷，你怀疑也是人之常情。”杨明凤摆了摆手，仔细想了想这事的细节说道：“你爹当时仵作来验尸，说是醉酒致死无疑，若是有什么问题，应该就出在酒里面。
能在酒里动手脚的，只怕是你爹身边的人才有动手的机会，要查的话就要从他身边人查起。”
杨墨渊是个聪明人，先前痛失至亲，脑袋一直有些晕晕乎乎，经过杨明凤这番点拨，他已经彻底冷静了起来。
“对！此事要从我父亲身边人查起，明日我便会杨家庄认亲。”杨墨渊语气笃定地攥紧了拳头。
“先不慌！”杨明凤看了看他苍白的面色劝道：“你先在堡中养好伤，学些拳脚再去认亲不迟，不然你毫无自保之力，去了也是送人头。”
杨墨渊表情一滞，顿时涨红了脸。
可不是送人头吗！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去了白搭上自己一条小命，还报不了仇。
“对，你先养好伤再说。”杨明杏撅着嘴，满脸不高兴地说道：“我可不想救回来的人，最后还是死了。”
杨明凤无语地瞅了瞅五姐，这位姐姐指定是将杨墨渊当捡回来的小宠物了。
啪！
一旁的二姐杨明珠拍了五妹一下，责怪道：“什么话啊？人家好好的坐在这里，说什么死呀死的。”
“要想成事，千万不能莽撞！”杨明凤劝杨墨渊道：“你要认亲的事，等我先和嫡祖母说说，看看她什么态度再说。
她若是肯认你，那她就是你在杨家的保护伞，至少明面上无人敢害你。”
杨墨渊仔细想了想她的话，觉得她说的甚为周全，忙点头说道：“好，就按明凤妹妹的话行事，我先在堡里练练拳脚防身。”
“好耶！明儿你早起跟我们一起学拳脚吧？”杨明杏欢喜地拍手道。
“好。”杨墨渊见她这般开心，也冲这活泼开朗的堂妹笑了笑。
“五姐，待会儿让他跟大表哥他们住一起吧？”杨明凤见五姐对这捡回来的堂哥上心，索性把他的饮食起居交给五姐来管。
正巧周云跑进来拿馒头，听到这话不高兴道：“我才不要跟他一个地窝子呢！让他去你们地窝子住吧？”
“为啥？”杨明珠一把拽着这皮小子问道：“你们那地窝子住五个人都有剩，干嘛不让人家住？”
“他脚臭！”周云不喜欢和陌生人住，就胡乱编了个理由。
杨墨渊被这话搞得面红耳赤，只能辩解道：“小弟弟，我脚不臭的。”
“那你晚上肯定放屁，会臭死我的！”周云拿别人当自个儿一样的毛病，张口便挑剔道。
“我……我也不时常放屁的。”杨墨渊是读书人，面皮薄得很，这搞得他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那也不行，反正我不喜欢跟你住一起。”周云一脸不乐意。
他这几日可快活了，没了娘亲管教，哥又成天练骑射，他便整日跟堡外那些流民的孩子混一起玩儿。
要是地窝子里住进个外人，那他放在炕上的泥人泥马木头刀箭可没地方放，没准还要嫌弃他晚上不洗脸脚，这多不方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