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宾客散尽。
厨房里只剩下闵家人和张二媳妇俩口子帮着收拾。
“张二嫂，这些是单独备的一桌没能用上的肉菜，都是干净的，你端回去吃吧！”闵姥姥看了一眼洗碗擦碗的俩口子，有些过意不去地指着桌上的席面说道。
张二媳妇干这么久的活，就等着这一刻呢，忙假意谦让道：“那咋好意思，你家客多，留着招待客人吧？”
“不用了，呵呵！”陈氏笑道：“咱家剩菜还有些，不够再买些就是了。”
她早已经脱了嫁衣，穿着平日里的粗布衣裳在灶间帮着婆婆烧水。
“哪有剩菜，就剩点炒莴苣菜，没点肉了。”张二老老实实地说道：“我看弟妹还是将这桌席面留着，明儿早上宴客吧？”
这话听得他身后的张二媳妇一肚子气，狠狠地踩在男人脚背是，使劲儿碾了碾。
“哎呀！”张二被碾得疼出了声，刚要说话，一转头看到媳妇杀人的眼神，瞬间哑了声。
“蠢货！”张二媳妇在他耳朵边上，压低声音骂道：“自己家里啥状况不知道吗？”
“咋了？”灶下的陈氏急问道。
“没事没事，就是我男人没看到地上有个坑，崴了下脚。”张二媳妇忙找了个借口掩饰道。
“哦，我就说这灶间不平整，等空了得好好糊一道泥，捶平了才行。”陈氏心里一边打算一边说道。
“我也是这般说，偏老头子不急，说是等到志强腿好了，让他来平整。”闵姥姥一边收拾碗柜，一边笑道：“志强腿好，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那可不一定呢！”陈氏笑道:“凤儿先前看了她舅舅的腿，说最多半年就能长好，一年内少走动，不抬重东西就长结实了。”
“得亏了凤儿懂这些，不然咱们是无头的苍蝇，根本找不到庙门。”闵姥姥感慨道。
……
此刻，楼上厅堂内，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大红烛台，烛光映照着古色古香的木楼。
桌面上散放着喜糖、炒板栗、花生瓜子、以及一大碗酸樱桃。
杨明凤和游彪对坐在八仙桌前，左右坐了周虎、丑驴子，正就招安的事情商讨。
王大双和闵姥爷没上桌坐，二人坐在椅子上喝茶聊天，讲些镇上和墩堡的旧闻，倒也自得其乐。
闵大舅腿不好，听了会儿便有些受不住了，便出声请周东推着轮椅送自己回房去歇息。
今儿虽是新婚夜，可媳妇是闲不住的，早下去帮忙收拾碗筷，这既让他等得难耐，也让他心里暖烘烘的。
老话说娶妻娶贤，他先前并不当回事，经历了柳氏那样的女人，才深感陈氏才是自己该娶的贤妻。
周东送闵舅舅回房后，在楼台上探头向下看了看，见周云这皮小子在酒馆门前和两个小孩玩耍，便没有叫他上来。
他步入厅堂，正好听到凤儿用稚嫩的童音说道：“鹅儿颈翻山过去，不过百八十里，那里驻守的后金军不过两千来人，屯粮却是不少……”
他忙走过去，挨着凤儿坐到了一根长板凳上，托着腮听他们商议要事。
“你听谁说的才两千来人的驻军？”丑驴子一脸不相信地说道：“后金军现在把整个蒙古草原都拿下了，不可能在盐湖这么重要的据点才驻军两千人！”
“那丑叔的意思，您清楚那里驻军多少喽？”杨明凤不急不躁地反问道：“您的消息从哪里来的？”
“我……我虽不清楚，但是用屁股想这事，也是这样的嘛！”丑驴子被问得张口结舌，说到底他也只是推测，并无实据。
“那就是您的话，仅仅是推测，那就不足为信了。”杨明凤微微一笑，喝了口茶，才慢吞吞地反驳道。
“我是推测不假，那你的消息就是可靠的吗？”丑驴子满脸不信地说道：“我早听私盐贩子说过，那边根本进不去了，鞑子封锁得很严，你的消息又是从哪里来的？”
游彪不动声色地听二人争论，只在一旁喝茶，始终不发一言。
他不是不垂涎茶马盐湖那块肥肉，早些年还是蒙古部落看着盐湖的时候，他就打过主意。
可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即便拿下也守不住，何况现在后金军兵强马壮，自己这点人去硬啃这块肥肉，无异于以卵击石。
因此，这事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同意，只当消遣听听罢了！
周虎看她二人争论也不发言，在一旁不停地嗑瓜子花生，反正谁争赢了，他听谁的便是。
“我的消息，是我亲自看到，并亲自听到的，所以不是盲目猜测，而是事实。”杨明凤微微一笑说道。
此话一出，桌上的几人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连周虎嗑瓜子的声音都卡壳了。
“你，你吹牛的吧？你这丫头才多大点，怎么可能去塞外？”丑驴子满脸不信道。
杨明凤也不和他急，原原本本把自己被胡老三他们虏去塞外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
几人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小妖孽”。
“凤儿，你爹娘能生出你这么好聪慧的小丫头，真是他们的福气！”游彪羡慕地感叹道。
“你你，你说的这……这些都是真的吗？”丑驴子一副做梦的状态，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道。
“千真万确，不信你问我王叔。”杨明凤指了指和外公闲聊的王大双说道。
“啥事？”王大双听到点自己的名，好奇地转头看过来。
“王叔，几日前我是不是去了茶马盐湖一趟，他们不信，正问这个呢！”杨明凤抿嘴儿一笑。
“当然是真的！”王大双笑道：“那胡老三几个就在咱们墩堡，不信你们可以去看看，人家余庆傅连百户都不做了，要调到咱们墩堡当个普通墩兵。”
“那这么说来，若是我不答应招降，明军就要硬攻下鹅儿颈？”游彪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没办法，即便我不来招降，朝廷也要派人来围攻鹅儿颈。”杨明凤说道：“茶马盐湖对大明太重要了，必须要掌控在我们汉人手里才行。如今从潼关调来的兵马，就驻扎在墩堡那边，只等我们这边的消息罢了。”
王大双也附和杨明凤的话说道：“大当家的，切莫鸡蛋碰石头，到哪里不是为了口饭吃，何苦和官兵过不去？”
“那你们就不怕……我拿你等做人质吗？”游彪语气有些阴沉地问道。
啪！
闵姥爷听这话一惊，不小心碰翻了瓜子盘。
“我等不过是小人物，影响不了大局，这您心里清楚得很！”杨明凤不慌不忙地起身去帮着姥爷把瓜子捡回盘子里。
“好个小丫头，真真是小看了你！想不到我等都在你的盘算中。”丑驴子颓丧地说道。
“丑叔，你说错了。”
杨明凤笑了笑，她指了指房顶，又指了指地板说道：“不是你们在我的盘算下，而是天地磨盘就要开启！
七月鞑子伐明，届时明朝乱局就要来了。
你我要在乱局中生存下来，就必须要抱团求存，在这天地磨盘中求一丝生机。”
游彪久久不语。
丑驴子也不似先前那般事事质疑，他看了看神情淡定地小丫头，又转头看向大当家，似乎在等大当家的拿主意。
“凤儿，我等归顺墩堡，真能跟鞑子硬扛吗？”先前一副事不关己的周虎，这会儿却忧虑重重地开口问道。
“按我的计划行事就能！”杨明凤斩钉截铁地说完，拿指头沾了茶水在漆桌上画了根线，点着其中一个位置说道：“这是边境线，我们佑军堡就在这里。
我准备在这里建一个至少容纳万人的坚固堡垒，打造连发神机虏和连发七雷统……”
“等等，连发神机虏？”周虎惊讶道：“没听明军中有呢？”
“嗨，早有了！大明兵仗局早已经造了，不过没有用在边军罢了。”杨明凤介绍道：“这神机箭就是在一个类似蜂巢的箱子里，装上百支被火药包裹了的箭矢。
在对敌的时候同时点燃引线，这样弓箭的射程比普通用人力所射出的弓箭，射的距离远多了。”
“既然是没有装配在边军，你又如何知道呢？”周虎惊愕道。
“别管我有啥门路知道，总之我知道，并且还知道怎么制作就行了。”
杨明凤说道：“这神机虏其实在我看来，并不算多先进，只是它需要的材料，相对容易搞到罢了。”
几人听得暗自纳罕，这还不算多先进，这小丫头是吹牛，还是真是如此？
吹牛倒也罢了，毕竟她年龄小，不知天高地厚也正常。
若这丫头真如她自己所说，能造出来，那就真是出妖孽了！
“那你说的连发七雷统，又是怎么回事？”这次连游彪都忍不住追问道。
“那是在三眼统的基础改造的产品，好处是可以七连发，坏处是准头不够好，还挺麻烦，射程也不足。”杨明凤顶看不上这些原始的武器，但是奈何现有的条件下，只能先行改造着用。
“七……七连发还不够好？”丑驴子声音都发颤儿了，这丫头真是大言不惭啊。
“自然是不够好。”杨明凤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游彪道：“差点忘了！我要在鹅儿颈附近挖铁矿和石灰石。
这两样一个是建堡需要的材料，一个是铸造铁炮的材料，因此我打算在鹅儿颈建立墩堡后勤基地。”
“小丫头，你算盘打得真响，是真打算将我们鹅儿颈吃干抹尽啊？”丑驴子给气笑了。
“凤儿，你说的好是好，可我为何不直接把你抓上山去，替咱们鹅儿颈做事，何必要投靠你们墩堡？”游彪似笑非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