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等等我！”犹豫再三，周云还是追了上去。
“你不是不跟我上去吗？”杨明凤忍着笑，目光落到前面坡上一根灌木枝上。
那枝条被人折断，挂了一个骷髅头在上面，若是黄昏时分走到这里，管叫人吓掉魂儿。
“嘿嘿！我怕你害怕嘛，就跟过来喽。”周云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杨明凤走到骷髅头前，拿棍子戳了戳，问道：“这谁干的缺德事儿？”
“这是下雨上面的坟垮了两座，嘿嘿！我哥拿棍子撬了脑壳扔在路上，又被周强踢到这里，然后嘛……”周云吞吞吐吐地不肯再说了。
“然后被你挂上去的？”杨明凤瞪了一眼这皮孩子，拿树枝穿上骷髅头，递给他拿着：“拿上去埋回坟里，这可是你们周家的祖坟，怎可对祖先不敬？”
“又不是我踢下来的。”周云不情愿地拿树枝挑着，嘴里咕哝了一句。
“不是你，也是你哥弄出来的！把骷髅头挂这里，你是想吓死你爹娘还是吓死村里的人啊？恁大个人，一点不醒事！”
杨明凤训人的时候气场极大，压得周云下意识地不敢吭声。
他俩爬上山坡的缺口处，就看到了那两座塌掉的旧坟，果然露出些白森森的骨头和腐蚀得只剩下几块的棺材板，还有些青花破碗。
“放进去吧！”杨明凤示意周云将骷髅头放进去。
啪！
皮孩子猛地一甩，骷髅头砸在破碗上，碗被砸得咣当一声，还挺慎人。
“咱们走吧！”周云紧张地环顾了下四周，目光落到一旁黑黢黢的林子里，露出一丝害怕。
“呵呵！你胆子不是挺大吗？这就怕了。”杨明凤笑着捡起他扔掉的粗树枝，将旁边的沙土戳进坟里，搞了一炷香功夫才勉强掩盖住白骨。
“凤儿，你胆子比以前大多了，都不像是你了！”周云歪着头看着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走啦！”杨明凤拉着他翻过垭口，一边走一边说道：“人总是在长大的，哪能永远不变嘛。”
“那我咋还没变？”周云低头看了看自个儿，感觉今年和去年也没差别。
“你没变嘛，是因为你老是爱捣乱，不爱动脑子。”杨明凤忍着笑逗他道：“山神爷最喜欢惩罚这样的小孩子了，让他们永远都长不大。”
“不要！我要长大，我还要娶媳妇呢。”周云听到这样的“黑神话”，立刻就恐惧起来了。
“那你就要懂事起来啊，帮着你爹娘多做事，少捉弄人。”杨明凤捂嘴乐道。
“嗯”周云到底年纪小，在杨明凤这样一番降维打击的PUA下，小脸绷得紧紧地答应下来。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四姑家的庄稼地。
四姑一家人干活饿了正在土边上吃东西，见到小儿子过来，便喊他过去一起吃。
“娘，凤儿来了！”周云一阵风儿地跑了过去，拉着娘的袖子指向后面。
“凤儿……”他娘愕然站了起来，仔细看他后面跟来的小姑娘。
“四姑！”杨明凤抿嘴儿一笑，走了过去。
“哎呀！还真是凤儿来了，吃饭没有，快过来吃点土豆。”四姑高兴地迎上来，一把抱住她。
“呵呵呵！土豆，吃土豆。”四姑的男人憨傻地笑了起来，抱着装食物的陶罐过来，用脏兮兮的手掏出一个大土豆递给她。
“多谢姑父！”杨明凤没有嫌弃，笑着接了过来。
这男人虽然是个憨子，但是待人却极好。
杨明凤的原身每次来姑姑家，有什么好吃的，这憨子总是抢着给她吃。
“凤儿，就着咸菜吃。”十四岁的大表哥周东端着咸菜碗走了过来，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道：“想吃肉不？我明儿上山给你抓野兔去。”
“多谢大表哥！不过不用上山抓兔子了，你爷爷他们打了好大一只野猪，分了百多斤肉，还有一副猪大肠呢！”杨明凤冲这俊朗小哥甜甜一笑。
“分了百多斤肉！那起码得五百多斤的大野猪，两枚獠牙不得尺把长，我得回去看看。”周东一听就兴奋起来，把手里的咸菜碗往她手里一塞，就往家赶去。
“等等我，我也要回去看！”周云哪里耐得住赶紧跟了上去。
“这俩猴子，干点啥事就没长性！瞅瞅土挖一半就跑了。”四姑瞅着俩小子溜得没影儿，忍不住吐槽道。
“娘，我就是回去看看，您又叨咕我！”没成想周东又跑了回来，正巧听见娘亲的抱怨。
“你咋又回来了？”四姑轻擂了儿子一下，笑问道。
“凤儿，来！”周东蹲下来，示意道：“我背你过坟场，省得你又吓哭了。”
“不用，我不怕。”杨明凤哪好意思让人家背，赶紧摆手。
“嗨，就让你大表哥背吧！”四姑笑道：“还记得你上次过坟场不，吓得晚上扯惊风，还是找了仙娘化了碗水喝，才好了的。”
“真不用，我真不怕了！”杨明凤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她那么大的人，怎好让这少年背自个儿。
周云也跑了回来，给她证明道：“她真不怕！先前她还用土埋了骷髅头呢，比以前胆子大多了……”
谁知她娘压根儿不信，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骂道：“你这兔崽子编些瞎话都不带眨眼的，是不是又想吓唬你表妹，仔细揭了你的皮！”
“娘，我没说瞎话！”周云委屈道。
她娘咬牙要打，唬得周云一溜烟跑了。
“四姑，二表哥没说慌，她……”杨明凤还想解释，却被四姑直接抱起来放到周东背上。
“甭替那小兔崽子遮掩，他要敢欺负你，尽管告诉四姑，回头四姑给你出气！”四姑笑呵呵地说道。
“……”杨明凤趴在周东背上有些无语，敢情周云这皮猴子口碑太差了，连她亲娘都不带相信他的。
“凤儿，你爹娘来了吗？你姐姐她们呢？”四姑问道。
“我娘来了，爹走不开没来！我姐姐她们也没来，就一个赶马车的王叔来了。”杨明凤说道。
“哦，家里既来了客人，那咱们干脆也回去，明儿再来挖后面的土吧！”杨连枝转头看向自己的憨男人。
虽说丈夫周树墩只有三岁孩子的心智，但总归是寸步不离地陪在她左右，干活也不知道累，换个男人未必这般省心，时间一长，她也就接受了。
“回去，回去，呵呵呵！”周树墩重复着简单的话：“饿了，吃饭。”
“你就知道吃饭，真是个傻蛋！”杨连枝嗔骂了一句，还是心疼地拿过他手里的陶罐，弯腰放进背篓里，背在自个儿身上。
“爹不是傻，他只是不会说假话。”周东替爹辩解道。
“你在这等着干啥，背着人不累吗？赶紧先走！”杨连枝挥手驱赶儿子，自己转身捡起一根棍子，让憨相公抓着棍子一头，拉着他往家走去。
周东一向听话，背着杨明凤走在前面。
杨明凤扭头看了几眼夫妻恩爱的四姑和姑父，忍不住感慨道：“大表哥，你爹娘感情真好！四姑要是嫁给别人，未必有这般和睦呢。”
“那是！”周东有些得意地说道：“你看咱湾里周强的爹，吃喝嫖赌聪明吧？
他把周强他娘卖猪的银子全败光了！
俩口子打架，把土墙都弄垮了一堵，差点把周强给压死在下面。嘿嘿！他家那日子，还不如我们家呢！”
“嗯，难怪古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杨明凤赞同道。
“凤儿，你怎么说话就跟村里的周秀才似的。”周东好奇地问道：“你娘肯花银子送你去私塾了？”
“没有，我遇到一个教我识字，还教我骑马射箭的师父。”杨明凤只得撒谎道。
“骑马射箭？”周东兴奋起来：“你能射多准？”
“百步穿杨呗！”杨明凤抿嘴儿笑道。
“吹牛吧？百步穿杨，连我都做不到。”周东一脸不信。
“你做不到，又不等于我做不到。”杨明凤笑道：“别把你自己作为标准啊！”
“嘿！凤儿，你口气可真大，回去咱俩比试比试，看谁更行。”少年的好胜心起来了，非要比个输赢。
“你跟个女孩子比啥？赢了你也没啥好骄傲的，输了你可就丢大脸了。”四姑在后面呵呵地笑。
“丢大脸，呵呵呵！”傻姑父也跟着笑。
“四姑，可不能这么瞧不起咱们女的，女子还能顶半边天呢，不比男子差！”杨明凤日后要在墩堡实行男女平等的政策，索性先给四姑灌输男女平等的思想。
“男子能行军打仗，男子能耕田种麦，男子还能读书做官，女子能干啥？”周东却不服气地反驳道。
这个小封建脑袋！
杨明凤噗嗤一声乐道：“女的也能行军打仗，比如开疆拓土的妇好、征讨西周的邓婵玉、一门忠烈的杨门女将。
女的也可以耕田种麦，比如我娘亲、四姑，她们都是家里耕地的主要劳动力。
女的也可以读书做官甚至当女皇帝，比如上官婉儿、女帝武则天，怎么样？女的不比男的差吧？”
周东顿时哑口无言，半晌说道：“你读书识字是不一样，我说不过你。”
“东儿，你也读书去吧？娘给你交束脩。”杨莲枝听得心里火热，连忙劝道。
她早就想让孩子去上私塾，可家里公婆反对。
老人家觉得周家祖祖辈辈都是猎户，哪里是那读书的料，且走这条道日后花费不少，普通庄户人家根本供不起。
再加上此去镇上读书，要走几十里路，条件也不允许，她只得作罢了，如今凤儿这番话，又让杨连枝死了的心复活了。
“不了，我都十五了，还读啥书？”周东沉默了一下，说道：“人家私塾收的都是凤儿这般大的娃娃，哪里收我这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