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婆子，凤儿她们每月称三十升黍米给你，可以了！”王大看不过眼，站出来说道：“你往整个杨家庄看看，谁家儿子能给老娘每月三十升粮食的，只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就是！”王二也从自家院子里出来帮腔道：“你还每月要十斤肉，三十个鸡蛋，还要一年四季八套衣服，这怕是寻遍冯家堡地界的方圆百里，也找不出这样的人家能供得起……”
“呸！”冯氏狠狠啐了口唾沫，气急败坏地骂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杨家怎么就供不起了，你这等臭打铁的没见过富贵，懂得个屁？
想我那老相公还在的时候，哪年我不得穿八套新衣，用那上好的胭脂，每日里不得果品搭嘴，餐餐都得吃那银耳燕窝羹，如今是想吃口肉都千难万难，真真是儿女不孝啊……”
一说起往昔的富贵生活，她悲从中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干嚎起来！
杨明凤给她气笑了，斜倪着眼儿说道：“你知道你为啥现如今过不好吗？”
“为啥？”冯氏一辈子求个享乐，的的确确想知道自个儿为啥越过越差。
“靠呗！”杨明凤冷笑一声说道：“你年轻时靠丈夫过日子，丈夫一死，你就失了依靠，只能被赶出老宅子。
老了你靠儿子，却又不善待你唯一能依靠的我爹和我娘，只怕再这样闹下去，最后落个孤家寡人，无人可以依靠。”
齐管家惊讶地看向小丫头，这样的话不该是一个十来岁小姑娘能领悟的。
这话说得冯氏背脊发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她色厉内荏地骂道：“好你个小贱人，敢威胁起你祖母来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揪你去二叔公处，让他定你个不孝之命，关你去祠堂好好反省！”
“我劝你还是不要这样做。”杨明凤冷笑一声，缓缓说道：“按照杨家庄现在都的情况，二叔公也得听王老夫人的意思。
你可知道王老夫人是想将我们一家记入她名下，日后我们就算作是嫡出一脉，以你小妾的身份，根本就无权管束嫡子女。”
“什么！”冯氏如遭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傻了。
杨明凤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你若是再闹下去，我们一家索性就答应王老夫人，记入她老人家名下，还能得一半的杨家家产。”
冯氏一听自己要失去唯一的依靠，顿时便情绪激动地嚷嚷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爹不可能答应的，他素来孝顺，绝不可能不要老娘……”
“你也知道我爹孝顺啊？”
杨明凤冷笑一声：“就因为我爹娘孝顺，你就使劲儿把他们往泥里踩吗？告诉你，这事我娘还在考虑之中，你若是还是使劲儿闹，那就怪不得我们不孝了。”
冯氏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她原本是不相信王妒妇会这般好心地对待自己大儿子一家的，可齐管家都跟着来了，她还有什么不信的。
如今老二杨延书做了上门女婿，根本就不当自己是娘，这么些年都不曾回来过。
老三又是个不争气的混账，亏自己多年来都向着他一家子，却连块馍馍都不曾孝敬过自己。
老四恨自己把她嫁给一个憨子，也是一年难得来看自己一次。
说起来唯一能依靠的只剩下大儿子杨延禄，她哪里愿意这唯一的救命绳子也让那王妒妇给薅了去，心里愈发恨那假模假样充善人的老妒妇。
杨明凤见这老婆子消停下来，眼里也有了几分畏惧，这才满意地带着齐管家他们进了院子，让三人在堂屋里坐着歇一歇，自己入了娘亲的房里。
她进了房间一阵搜寻，却没有看到自家那个装粮食的大口陶罐子，不由蹙眉走了出来。
此时那冯氏正神色慌张地在院里探头探脑，看她出来，赶紧抬脚往自个堂屋里走。
“等等，我家的粮食呢？”杨明凤冷着脸叫住她问道。
“不……不知道。”冯氏心虚地说道。
“哦，那说来咱家那五石黍米（五十斤）被人盗走喽？”
杨明凤故意诈她道：“那等会儿我就去二叔公那里报备，明日一早就去报官！咱们这杨家庄就这么大，这么大一坛子粮食带走也不容易，肯定会有目击证人。”
这下冯氏急了，慌忙说道：“报什么官啊！你三伯父家没，没吃的了，借了些去，我还留了十升在我屋子里。”
杨明凤真被气乐了，她冷笑道：“我们家统共就这么点续命粮，你一粒不剩地替我们借走，是想把我们一家人饿死吗？”
“不不，不是！”冯氏也怕了，连连摆手道：“我想着你爹如今升了小旗，也不缺那点粮食，你三伯父一家没没粮了，就，就给他们救救急。”
“不缺那粮？你倒是很会慷他人之慨，拿我们家人的命去救济你小儿子，这么看来我爹十有八九是你捡的，不是亲生的果然不疼。”
杨明凤真给气着了，若不是自己想尽办法弄粮食弄银子，这老婆子如此行事，足以饿死自己一家人了。
“别瞎说！你爹是亲生的，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冯氏急了，慌忙指着齐管家道：“不信你问问这狗奴才，当初老相公就是派他去请的大夫和产婆。”
齐管家听她称自己是狗奴才，他索性将“狗奴才”扮演到底，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自个儿的脚尖，不发一言，不吭一声。
杨明凤见齐管家配合，便故意说道：“冯老婆子，既然我爹不是你亲生的，你又不曾善待我们，那我们一家子归在嫡出一脉也无可厚非。”
“凤儿，我真是你亲祖母，是你爹的亲娘啊！你可不能认贼为父，听那外人的编排，丢下祖母不管啊！”冯氏一听彻底慌了神，涕泪横流地拽着她的胳膊哭喊起来。
杨明凤斜眼看着她，淡淡地说道：“你若是安分些，这事看在你对我爹的养育之恩的份上就此揭过，若是再闹，你就让三伯父一家给你养老送终吧！”
冯氏的哭嚎声戛然而止，她现在算是知道这丫头心有多狠了，哀求道：“凤儿，我是你亲祖母，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听好了，那五石黍米就算是你两个月的口粮，明儿我再让人送十升过来，凑够六十升的总数。”杨明凤转身欲走，却被那冯氏涕泪横流地死死拽住。
“凤儿！你三伯父两口子不是东西，他们不会把口粮还我的，你再给我六十升粮食，不然祖母会被饿死的……”冯氏声泪俱下地哭诉道。
“那是你自个儿的事，该给你的粮食都给了，多的一粒也没有。”杨明凤掰开她的手，冷冷地说道：“若是你再敢纠缠，便是这每个月三十升黍米也没有了。”
她本就是冷心冷肠的人，对于这种自私自利又不知好歹的人，更没有多余的同情心。
“凤儿啊，我是你亲祖母啊……”冯氏只能撒手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悔不该听老三媳妇的圈，把老大媳妇的一坛子粮食给了老三家。
杨明凤出了院门，摸出两小块碎银子分别递给王大和王二：“王大叔、王二叔，你们先拿着去二叔公那里买些粮食把今晚这顿对付了，明儿一早我们就去佑军堡。”
“凤儿，这银子我们不能要，待会儿我们就去找杨二叔退房子，押金我们交了一两银子的，退了的钱买些粮食还是够的。”王大当即拒绝道。
“凤儿，你也不容易，咱们退房子就有银子的，不用担心我们。”王二也附和道。
“那好，那你们快去吧！”杨明凤笑着点了点头，将碎银收了起来。
王大和王二点了点头，匆匆忙忙往杨家族长那去了。
杨明凤看他俩消失在巷尾，这才和齐管家往木匠杨六爷家走去。
杨六爷家算是北庄比较富裕的人家了，早年靠着做木匠活修了一栋三层大木楼，如今三个儿子就住在这栋楼里。
老两口则住在木楼边上一个紧挨着猪圈茅厕的泥墙房子里，杨明凤去的时候，老木匠正坐在门槛上抽旱烟。
“六爷，您怎么不点盏灯啊？这黑灯瞎火的，小心烟嘴送到鼻子里。”齐管家与老木匠熟悉，跟他开起了玩笑。
往前几年，南庄有什么犁头要修、桌椅要做新的，都会来找杨六爷去做。
这几年老头的眼神不行了，精神头也不太好，就使了他继承衣钵的大儿子过去做活。
“嘿嘿！听这声儿，像是南庄的齐大管家。”杨六爷笑了起来，说道：“你可得凑近些，不然我这老眼可真就看不清你是谁了。”
“老爷子，您来活了！”齐管家笑着说道：“佑军堡杨小旗的凤儿姑娘，要请您去堡里做活呢。”
“嗨！别开玩笑了，我这把老骨头哪还看得见墨线，啥也做不动喽，就是个吃闲饭的。”老木匠眼神确是不济，杨明凤就站在他面前不吱声，他也没有发现除了齐管家还有别人。
“爹，人家请你，你就去吧！人家肯定得管你饭，你还犹豫个啥？”恰好老三媳妇提着猪食过来喂猪，听到齐管家的话，巴不得把这个吃闲饭的老东西给打发走。
“喂，齐管家，他们给工钱吗？”老三媳妇把猪食桶放在地上，一脸贪婪地走了过来。
“没工钱，不过管饭，一年给两套衣服。”杨明凤看了眼老木匠满是破洞的衣裤说道。
“行！你们要就拉去，不过衣服得让我来领。”老三媳妇一听还给衣服，顿时眼睛就亮了。
咔咔咔！
老木匠气得拿烟斗在门上磕得作响，骂道：“你以为我不知晓，想把我弄走好饿死你娘，告诉你！我死都不走，一日三餐你得给我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