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暮色中，北庄破破烂烂的房子逐渐喧闹起来，归家的农夫吆喝着牛马，孩子们传来阵阵嬉闹，狗吠声声不断。
杨明凤仿佛穿越到很有年代感的电视剧里，鸡鸣狗吠、农家田园……一切淳朴得像是路边默默绽放的辣蓼花。
往日里饿肚子的时候，她说不出来地厌倦这种生活，但此刻吃饱喝足的她，很有兴致感受这没有被工业污染的天然画卷。
“咦，这不是凤儿吗？”
杨明凤正随着齐管家穿过巷子，慢悠悠往杨六爷家走去，不想前面走来两个熟人。
这二人姓王，是一对兄弟。
他们是杨家庄为数不多的外来户之一，俩兄弟合伙开了个小小的铁器铺子，专做些农具来卖，收入不多，仅够一家子糊口。
王二家的与闵氏最为要好，有好吃的总不忘接济一下负担过重的闵氏一家人。
“王大叔、王二叔，天都快黑了，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啊？”杨明凤看他们往庄外走，不免笑着问道。
“嗨，这不是近日铺子里生意难做，实在是活不了人，我和你王二叔想去别的庄子瞧瞧，揽些活儿来做。”
王大叔叹了口气，一张枯树皮的脸皱得不成样子，生活的重担压得他背脊都弯成了一张弓。
“可别现在去，明儿天亮了再去吧！”齐管家忙提醒道：“方才我们从冯家堡回来，路过乱葬岗那边，几匹狼和一群吃死人肉的野狗正打架呢。”
“对对，千万不要天黑了去，最近不太平，鞑子也时不时地骚扰墩堡。”杨明凤索性说严重些，免得两位大叔冒险出去。
“这可如何是好？”王二叔皱紧了眉头：“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了，这两日还是靠着凤儿给的马肉煮野菜才熬过去的，再不去接点活，家里孩子就受不住了。”
杨明凤和齐管家闻言都大吃一惊，连手艺人都被逼到这份上了，北庄的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王大叔、王二叔，你们先不要着急，我家里还有些粮食，先给你们应应急。”杨明凤想到家里还有闵氏省吃俭用的一大坛子黍米，忙叫住二人说道。
“那怎么行，你家的人也多，借给我们，你家怎么办？”
“凤儿，这事你可不能擅自做主，回头你祖母要骂你的！”
王大王二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他们都深知凤儿家艰难，如何下得那心要她家的粮食，慌忙摆手拒绝。
“王大叔、王二叔，你们别慌着拒绝，先听凤儿说完。”杨明凤笑着说道：“我给你们粮食也不是白给你们的，是看中了你们打铁的手艺。”
“凤儿，这话怎讲？”
“是啊，凤儿，你这是啥意思？”
两个老实人听得一脸懵，定定地看着这与往日似乎有些不同的小丫头。
“是这样，我爹如今升了小旗，要将四个墩堡合并成一个，少不得要用到铁匠木匠这些手艺人。”
杨明凤说道：“你们要是愿意拖家带口过去，不仅给分地还管饭。
不过管饭只管到这一季庄稼收成的时候，到时候不管饭了，就按你们的手艺给月银。”
“这，这是真的吗？”
“真，真给地，还还管饭？”
这样好的条件，无异于天上掉馅饼，两个老实人都该砸晕了头。
“千真万确！”杨明凤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说道：“不过给的地是荒地，得靠你们自己开垦，墩堡会給发农具和配备耕牛，灌溉用水我们也会想办法解决。”
“荒地也成，只要有水能种活庄稼，我们就是用手刨也要开垦出来。”
“凤儿！若是真如此，你就是我们全家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两个淳朴的汉子激动地热泪盈眶，做为外来人口，能在此地拥有自己的土地，就等于扎下了根，无疑是他们一辈子为之努力的梦想。
“王大叔、王二叔，我说的句句属实，明日我们全家要搬去佑军堡，你们随我们一起走吧？”杨明凤需要铁匠帮自己改造三眼火统，这二人正好能用上。
“行，行，我们随你们走！”
“我们现在住的院子是跟杨二爷租的，明日要走很方便，只需退房就行了。”
王大王二立马答应，唯恐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好，你们随我回去拿粮食吧！”杨明凤微微一笑道：“待会儿还要麻烦两位大叔，帮我把今年祖母的口粮搬去我小婶家，日后我祖母就跟着小婶一家过活了。”
“你祖母跟着你小婶过活最好不过，这么些年都是你们在赡养你祖母，也该她们赡养了。”
王大叔点头赞同，庄里谁不知道冯老娘偏心小儿子偏得过份，吃住都在大儿子家，却时常打骂大儿媳母女几个。
“你们早该搬去佑军堡了，免得成日里被你家那个老婆子欺负。”王二最了解她们家的事，因此义愤填膺地赞同道。
一行四人边说边走，拐过一条胡同便来到了杨明凤家的院门前。
正巧旁边院子里的王二婶看到几人，忙惊讶地出来问王二：“当家的，你和大哥咋回来了？”
“凤儿让我们去她爹的佑军堡干活，包吃住，还能分几亩荒地。”王二喜气洋洋地说道。
“哦，那，那敢情好！”王二婶也面露喜色，快步过来拉着杨明凤的手问道：“凤儿，你娘呢？”
“我娘在南庄王老夫人那里，明儿我们全家都要搬去佑军堡，二婶，明日里咱们一路过去。”杨明凤挺喜欢这个心地善良的婶子。
她记得自己刚穿过来不久，吃不下苦涩的野菜窝头，还是王二婶借了一升面粉给娘烙面饼，她才勉强入口活了下来。
“好，好！婶现在就去收拾去。”王二婶兴奋地笑道：“当家的，你今晚去杨二爷那里把房子退了，把咱的二两押金给要回来。”
“等下我就去，凤儿让搬冯老娘的口粮去她小婶家，日后冯老娘就跟着小儿子过活。”王二笑道。
“呵呵，早该如此了！”王二婶拍了拍胸口，像是放下一桩心事般笑道：“闵姐姐就是心太软了没个主意，让那老婆子踩在脸上欺负……”
“呸！”
几人正说间，不提防冯氏早来到院墙偷听，听了王二婶这话立刻跳出来指指咄咄地骂道：“我当闵淑芬那个娼妇咋就吃了豹子胆，敢跟老娘唱对台戏？原来是你这长舌妇在后面撺掇的……”
“哪有婆婆骂自个儿媳妇娼妇的，难道你家是开窑子的吗？”王二婶不服气地怼道，却被丈夫一把拽回自家院子里，频给她使眼色，让她别和冯老娘闹。
王二婶这才回过味来，自己骂冯老娘却也等于将凤儿一家也骂进去了，顿时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凤儿。
杨明凤压根儿不在意这种吵架的混话，她走过去对那跳脚骂人的冯氏道：“甭吵了！要吵也把你口粮领了再吵，否则我们搬去佑军堡，可没人再给你这月的口粮了。”
冯氏大吃一惊，急问道：“谁让你们搬去冯家堡的？老娘可没同意你们搬过去，你娘呢？你几个姐姐呢？”
“祖母，您听好了，我只说一遍，反正不好好听，吃亏的可是您自个儿。”杨明凤根本不理睬她的问话，慢悠悠地说道。
冯氏一想到她们要搬走，又涉及自个儿的口粮，顿时也没心气儿闹了，罕见地住了声。
“第一，我们一家搬去佑军堡是板上钉钉的事，您愿意或者不愿意，都不影响我们搬去佑军堡。”
杨明凤说道：“咱爹升了小旗，日后拿俸禄不用种地了，五十亩军田也要被旗里收回去，您让三伯父一家赶紧另谋出路吧！”
“什么！军田收回去？那哪成，收回去你三伯父一家喝西北风啊？”冯氏顿时六神无主。
小儿子一家可是靠着那三十亩军田糊口的，收回去他们一家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这是大明律法规定的，凡小旗以上的军职都拿饷银，不得占用军田，否则便是公然抗命。”杨明凤淡淡地看着冯氏说道。
“那你爹当什么小旗？他咋恁心狠，眼瞅着弟弟一家就靠那军田过活，他却硬生生让人失了依靠……”冯老婆子又开始胡搅蛮缠。
“您这话可真够有趣的！”杨明凤给气笑了，慢悠悠嘲讽道：“我爹只是三伯父大哥不是他爹，没有抚养三伯父一家的义务。再说有谁会升官不做，要当一辈子伍长的？您这要求可真够稀罕的！”
“冯氏，你这话也太不讲理了，便是拿到祠堂去说也是你理亏，少不得会被族长一顿呵斥。”齐管家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话道：“试问天下哪有老娘偏心到如此地步，为了小儿子，竟然要断了大儿子的前程？”
冯氏恼羞成怒，指着齐管家哭天抢地骂道：“关你屁事！你不过是王妒妇养的一条狗，谁允许你在老娘面前说教的？
老相公还在的时候，你这条狗敢在老娘面前龇牙吗？
天杀的！老相公一死，王妒妇就霸占家产把我们赶出来，如今一条狗也要爬到老娘头上撒尿，呜呜……”
“闭嘴！”杨明凤被她哭得头晕脑胀，顿时有些恼火地说道：“若是再闹，那你就自个儿去佑军堡要这月的口粮吧！”
冯氏的哭闹戛然而止，前儿她在这丫头手里吃过一次亏，知道惹恼了她，自个儿讨不了好。
“第二条，我们每个月称三十升黍米给你，你可以自己开伙，也可以把粮食给三伯父，在他那里吃。”
杨明凤说道：“至于肉蛋菜蔬这些，就由三伯父负担了，咱们两家各尽义务。”
“不行！老三何曾管过我吃食？你们每月必须负担我十斤肉，三十个鸡蛋，四季八套衣服……”冯氏一听就急了，她可不敢依赖小儿子，那两口子根本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