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杨延禄气得脸色涨红,手指着杨明凤,浑身发抖。
他万万没想到女儿竟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休夫?另择夫婿?这简直骇人听闻!
这还不算,最让他钉心的是一旦自己被休,这防守官的位置也坐不稳,让他一下子就慌了。
看着女儿那双冰冷透彻、毫无玩笑意味的眼睛,再想到刚刚到手的防守官职位,他满腔的怒火和羞愤竟硬生生被压了下去。
他很清楚,这个女儿不是一般人,只要她说得出口的事,就绝对做得到!
最终,所有的怒气化作一声颓然的喘息,他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知道了!为父……这就跟你回去!”
他悻悻然地瞪了那不知所措的樊氏一眼,低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老子收拾东西!”
“是是,奴家这就去收拾!”樊氏也被吓住了,她可知道这小丫头的厉害。
现如今虽然老爷庇护着自己,可一旦老爷被那闵婆子休了,小丫头哪里还有顾忌,她爹都不带认的,更何况是自己,怕是一个指头就能捏死自己。
……
回堡的路上,杨延禄骑在马上一直沉默寡言,心情复杂无比,升官的喜悦被女儿的话冲得七零八落。
他真觉得生了一个太过聪明又大逆不道的女儿,真是人生的一大不幸!
杨明凤策马在一旁,将老爹的情绪都看在眼里,心中不免冷笑,果然男人一旦发达,上岸第一件事就是丢弃糟糠之妻!
幸好自己还有手段能辖制住他,不然他连过年都不带回的,只想留在安顺城,享受他的温香软玉、高官厚禄。
她嫌弃地看了老爹一眼,又想到朱慈烺派来个袁文弼无非是监视与制衡,她杨明凤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这袁文弼是太子心腹不假,但既然是派到了安顺州这地界,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她自有办法辖制此人,眼下先过个好年,稳住后方,再慢慢应付这位太子爷的“厚礼”也不迟。
雪花再次飘落,覆盖了马蹄印,也暂时掩盖了所有的暗流涌动。
佑军堡就在前方,年的味道,越来越近了。
……
寒风朔朔,马蹄踏着薄雪,杨明凤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佑军堡巍峨的堡门下。
堡里得到消息的闵氏慌忙带着杨明秀、杨明杏几姐妹推开厚重的木门,使人放下吊桥,激动地快步迎了出来。
当看到杨明凤的身影,以及她身后那个冻得胡子上都挂着霜、但看着胖了一圈的相公时,闵氏眼圈瞬间就红了,双手合十,喃喃道:“回来了……总算回来了……还是凤儿才能把她爹接回来……”她牵挂了多日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爹,您可回来了,娘可日日盼着您呢!”杨明秀眼睛湿润地扶着母亲,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心里甚是欢喜。
她如今身子愈发沉重,更是见不得离别,盼望着爹娘能够团聚,虽然她心里对父亲在外纳妾的事有些怨念,但年关能回来,让娘亲安心总归是好的。
杨延禄看了看老大隆起的肚子,高兴地笑道:“秀儿,你这怀了孩子,咋也不给我带个信来?啥时候到日子?”
周虎笑着上前拱手道:“岳父大人,上次我还专门派人来捎口信,请您回来看看秀儿,您忘了吗?”
“啊?啥时候的事……一定是樊”杨延禄惊愕地一愣,随既想到是樊氏那娘们给挡了这消息,怕自己得了消息回墩堡来。
“咳咳!”杨明凤赶紧咳嗽,示意他别说漏嘴。
杨延禄慌忙打住,心虚地瞅了一眼自己老妻,赶紧掩饰道:“许是那阵公务繁忙,把这事忘到一边了。呵呵!秀儿,我大外孙啥时候出来见我这个外公啊?”
“爹!您怎么就断定大姐生的是外孙,万一是外孙女呢?”老四杨明桃挽住他的胳膊,仰着头较真地问道。
杨延禄生女儿都给生怕了,断然摇头道:“那不能,肯定是外孙!”
“爹,生儿生女都一样,您可别给大姐添那么大的压力。”杨明凤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
杨延禄打了个激灵,赶紧改口道:“呵呵呵!凤儿说的对,生儿生女都一样,爹糊涂了,说这浑话。”
老三杨明蕊见老爹也怕杨明凤,不由幸灾乐祸道:“呵呵!人家都是女儿怕爹,咱家可好,是爹怕凤儿,算是倒反天罡了。”
这话戳中杨延禄的痛点,他涨红了脸狠狠瞪了老三一眼训斥道:“胡说八道啥,刚一回来就听你胡沁!”
“哼!你就知道骂我们,有种你骂凤儿啊?”杨明蕊不服气地说道。
“哎呀!三丫头,你爹不回来,你日日念叨,一回来你又跟他怼嘴,何苦来哉?”闵氏忙拉过她来,嗔怪地戳了戳她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赵骏,你赶紧把蕊儿娶回去管着,瞅瞅这性子,换个人真受不了这丫头!”杨延禄把站在后面的赵骏给招到跟前,一脸嫌弃地说道。
“是!请岳父大人看个日子,我和蕊儿就把婚事给办了。”赵骏躬身拱手说道,脸上却并无多少高兴的表情。
“哼!谁要嫁给你,你不是成日里和那个黄燕儿混在一处吗?娶我作甚!”杨明蕊心里的疙瘩没解开,瞪了他一眼说道。
赵骏无辜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解释道:“那黄燕儿只是看我衣服破了,好心帮我缝补衣服罢了。”
“衣服破了,为何不找我缝补,难道我的手艺比她差吗?”杨明蕊赌气问道。
赵骏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站着不动。
他那衣服自己也可以缝的,从小到大他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是那黄燕儿硬要帮他缝的。
他怕拉拉扯扯被人说闲话,才不得已脱下衣服给那女孩子缝的。
为了不欠人的人情,他还去附近集镇买了一斤肉,把人情还了回去。
谁知这一来一去的,倒让蕊儿看到了,她也不听自己解释,就一味地同自己闹,搞得他现在都有点怕见她了!
杨延禄听了老三这话,倒不在意地说道:“蕊儿,你和赵骏置个啥气?便是他喜欢那什么黄燕儿,她也只能做个妾,又不影响你正妻的位置。
再说家里多个人帮着照应也好,你素来就懒,娶个妾进来也可以帮着你干活。
男人嘛,三妻四妾不都是常事!你要为这个置气,就是不醒事了……”
这话听得赵骏瞪大了眼睛,哪有岳父支持女婿娶妾的,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话更是把杨明蕊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冲天!”,冲口便道:“爹,你是我亲爹吗?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
眼见着杨明蕊要挑破老爹娶妾的事,杨明凤忙喝止道:“住嘴!听我说。”
杨明蕊也知自己差点说漏嘴,慌忙打住,但心里依旧不服气地瞪着老爹和杨明凤。
“赵骏,你可是真心喜欢我三姐,要娶她过门的?”杨明凤喝止杨明蕊后,走到赵骏面前,仰头看着他问道。
“自然是真心想要娶她过门。”赵骏看了一眼杨明蕊,语气笃定地说道。
“哼!”这话听在耳朵里,杨明蕊神色软了一些,可心里那口气始终堵在那里下不去。
“那你可听好了!”杨明凤用警告的眼神扫了一眼大姐夫周虎,又仰头看着赵骏说道:“想要做我们杨家姐妹的夫婿,第一个要求便是不能纳妾!
你想要娶我三姐,就须发誓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有违此誓,那我就请安顺城最好的兽医前来伺候你。”
杨明蕊猛地抬头看向杨明凤,她没有想过这小煞星会帮自己,目光有些复杂。
赵骏听得一头雾水,问道:“请兽医做啥?”
杨明凤蔫儿坏地一笑:“你看那农人养猪,没骟的猪不安分,总是想要乱跑,骟过以后就老实了,安安分分地吃食过日子,多好!”
此话一出,老爹、赵骏、周虎三个男人不自觉夹紧了双腿,都面露尴尬。
周虎借口巡堡赶紧溜了,有这么厉害的小姨子,甭说娶妾了,以后怕是女人都不敢多看一眼。
赵骏苦笑了一下:“凤儿妹子多虑了!我对你三姐是真心实意的,哪里还会娶什么妾,你和你三姐只管放心便是。”
“哼!说的好听。”杨明蕊白了他一眼,心里却松快了起来。
“那自然好!不过你既然与我三姐有婚约,就该远着凑上来的女子。
该拒绝的就拒绝,赖着你不走的,你就来告诉我,我自然有法子治她!”杨明凤笑了笑说道。
“好吧,日后就依凤儿所说。”赵骏忙陪着笑,躬身作揖道。
“好了好了,别再为难他了!你们几姊妹啊,似这等悍妇做派,也就是赵骏猪油蒙了心要娶蕊儿,换个人你们试试?”杨延禄实有些看不下去,出言打圆场道。
“嗨,你这啥话啊?咱家女儿有啥不好的,赵骏入赘咱家也是他的福气!”闵氏早不似先前那般以夫为天,听相公这话不对,当即便反驳道。
“岳母大人说的是,我赵骏无根漂萍一般的人,得蕊儿不嫌弃以身托付,受凤儿妹子重用,实乃我赵骏的福气!
日后你们二位就是我赵骏的亲生爹娘,必会好好孝敬二老,与蕊儿好生过日子!”赵骏赶紧诚恳地表示道。
杨延禄听赵骏这番表态,心里也高兴,当即捋着胡子笑道:“好好!那你们俩就在大年三十那天成婚吧?正好一起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