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娜露坚持不肯收,杨明凤假意拉下脸来说道:“娜露姐不收,是瞧不上凤儿吧?
按咱们汉人的规矩,朋友婚嫁时,是一定要送上一份贺礼的!
若是不肯收下,就表示朋友之间有了嫌隙,亦或是瞧不上昔日的朋友了……”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娜露一听顿时急了,慌忙摆手道:“我是不好意思收你这么多银子,怕是丘大哥知道了,也不高兴我收下恩人的银子。”
“娜露姐,你尽管安心拿着!”杨明凤将银子硬塞入她手里,笑着说道:“丘二叔是汉人,他懂我们的规矩,不会不高兴的。
再说银子也不多,多了我也拿不出来,你呀别嫌少就行了。”
其实这是杨明凤自谦的话,她送十两礼金已经算是顶格儿了。
要知道大明庄户,一年也不过开销一两多银子,这十两约等于人家近十年的花销了。
便是乡下土财主送礼,也顶多送个一百两百钱的,一般贫苦百姓也就随个三五十个钱,更有省的送个十来个钱,全家都去吃席。
“不少了!十两银子,足够我和丘大哥一年的花销了。”蒙古人说话不来虚的,娜露实打实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啧啧,你们蒙古人花银子真舍得。”夏沫忍不住感慨道:“我们大明,十两银子至少够一家人开销七八年了。”
“是啊,十两一年用完,得多富裕的人家啊!”冬秧也感叹道。
“哦,大明的物价这般低么?”娜露心里一喜,她还担忧银子不够花,现在看来不用担忧了。
“呵呵!”杨明凤笑着说道:“物价嘛,粮食布匹这些是要比蒙古低一半。
大明这边毕竟是产地嘛,没有那么高的运费,也没有私货贩子赚差价。”
娜露高兴地笑道:“那看来我到这边是对的,蒙古那边太苦寒,粮食都是贩子千里迢迢偷运来的,价格高得吓人!
我娘家和原来的婆家还算好的,毕竟我阿爸和公公都是部落首领,汉人的米面都能吃到饱。
但是一般的蒙古家庭,主食就只能以牛奶和奶酪肉干为主,米面吃的时候很少。”
“哦,那你是蒙古的公主吗?”紫云好奇地问道。
“蒙古有好多部落的,像我们这样的只是小部落,担不起公主的称号。”娜露笑着摇头说道。
“小部落也是首领的女儿啊!”紫云感慨道:“想不到连你们这样的人,也要被鞑子撵得流离失所。”
“是啊!若不是鞑子来了,我那小叔子也不敢弑父杀兄,我也不会失去丈夫和孩子。”娜露伤感地说道。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娜露姐,你要向前看,新的生活就要来了,幸福正向你招手呢。”杨明凤赶紧拉着她的手安慰道。
“是啊,娜露!这是我给你的礼金,谢谢护送我家姑娘回来。”紫云摸出五十个钱来,笑着装在荷包里递给娜露。
“谢谢!这包真漂亮。”娜露对这荷包爱不释手。
蒙古哪里有这样鲜亮的绣活,衣服用品都做得十分粗糙耐用,毫无美感可言。
夏沫和冬秧相视一眼,各自摸出十个钱递给了娜露,让她不要嫌少,是她俩的一点心意。
娜露多少不计,只这心意就让她倍感温暖。
她开开心心地收了下来,连连向几个姐妹道谢。
厨房这一小插曲过后,杨明凤便和姐妹们开始做晚饭。
她们这小厨房做的只是墩军的伙食,借调来的兵马,则是由他们自己伙头军埋锅造饭。
因墩堡狭窄住不下两千人,他们悉数在河岸边扎营,只是佑军堡要负责供应这几日的粮草。
杨延禄斟酌再三,让人送了五百斤马肉和半只猪过去,外加三百石米粮,直送得他心里抽疼。
想想以前墩堡六人坚守的时候,每日里不过黍米野菜窝头度日,哪能有肉粮敞开了吃的。
如今好不容易能屯点粮食,却又要把这好粮好肉巴巴儿送去给别人享用,他这心不疼才怪!
“杨小旗,今晚我兄弟娶妻,这酒宴的银子,合该由我们来出!”
余庆傅和丘二笑容满面地找到杨延禄,表示要拿出二十两银子办酒宴。
“嗨!既然你们以后要调来堡里,那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酒宴的银子咱堡里出了。”
杨延禄素来看重堡中兄弟,对身手不错的余庆傅二人是极力拉拢,如何能让他们出银子。
更何况余庆傅现下还是个百户,级别上比自己更高,他自然不能在人家面前装大。
余庆傅却不同意,他笑着感谢道:“多谢杨小旗好意!只是佑军堡正在重建中,处处需要银子,我等过来已经是添了麻烦,如何能再让堡中出银子。”
丘二是个粗人,做事直来直去的,一把拉住杨延禄的手,硬将银票塞到他手里道:“杨小旗,今日我老丘娶妻,这银子你必须得收着,不收着我这心里不踏实,你要是不收,这婚我就不结了!”
“这……这我就却之不恭了。”如此一来,杨延禄只得尴尬地收下银票。
“小旗官只管收着,若是不够,我这还有。”余庆傅笑着问道:“不知堡中可有酒香斋的烧刀子。”
“堡中都是十个钱一斤的劣酒,上不得席面。”杨延禄赶忙说道:“我已经派人去老宅找嫡母拿几桶梨花香,应该快回来了。”
“梨花香?”余庆傅瞪大了眼睛,说道:“可是咱们北地最贵的梨花香,听说要十两银子一桶?”
“嗨,十两银子一桶算个什么!”杨延禄见他俩惊讶,免不了虚荣心爆棚,下意识地吹嘘道:“我那小女儿手里还有千多两一瓶的极品状元红,那才是真正的透瓶香。”
“哦,凤儿这丫头可真是藏得深,有恁好酒,也不肯拿出来给咱们尝尝。”一听这话,丘二就馋得不行。
啪!
余庆傅将小丫头护得紧,忍不住拍了他一下,骂道:“一千多两的酒,是咱们这样的人能喝得吗?人家凤儿那是招待贵客的,你就别瞎惦记了。”
“嘿嘿!我就说说,说说而已。”丘二忙贼笑道。
“你呀!都快成家了,还这般不着调。”余庆傅笑骂了一句。
几人正说笑间,却听到墩堡外一片嘈杂。
杨延禄以为有敌情,忙快步进了箭楼。
余庆傅二人见状,也赶紧提刀跟了进去,却是刘德彪去杨家老宅取了酒回来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几辆载着桌椅瓢盆和两头肥猪的马车。
待马车停在堡外,齐管家从马车上跳下来,在刘德彪的引领下,来到了杨延禄面前。
“老奴见过大公子。”齐管家向杨延禄谦卑地躬身行礼道。
杨延禄虽是庶子,但却是杨老员外的庶长子。
正妻王氏所出的第一个孩子为女孩,妾室冯氏所出的杨延禄,只比这个嫡出小姐小一月。
因为是长子,比起嫡女来杨老员外自然更疼宠这个庶子。
以至于冯氏自以为对杨家有功,从未将生了女儿的王氏放在眼里,处处想要踩正妻一脚,直到王氏生下嫡子,她才收敛了一些。
大公子这个称呼,杨延禄已经有多年未听到过了!
他记得自己一家人被撵出老宅后,这姓齐的老奴才,就从未将自己一家人看在眼里。
哪怕是平日里遇见,他也装作没看见,更别说在自己面前子自称老奴了。
“你来此作甚?”杨延禄面上平静,心内却甚为得意。
如今自己升了小旗,老宅那些主子奴才还不是上赶着巴结自己,对于这等锦上添花的人,他心里是不屑的。
“回禀大公子,老夫人听说堡里办婚事,怕桌椅碗筷不够,叫老奴送了一些来,另外还送来两头猪。”齐管家恭恭敬敬地说道。
“如何能让嫡母这般破费,这样吧!多少银子,我给你。”杨延禄不愿在这奴才面前跌了份,强撑着面子说道。
“回禀大公子,老夫人说这些都送给凤姑娘安排,不用给银子。”齐管家躬身说道:“东西已经运到,请大公子派人卸下来,老奴去见见凤姑娘,就要赶着回去了。”
杨延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他以为王氏是看到自己升了小旗官才这般巴结。
没想到是看在小女儿的面子上,才送这些过来,这无异于狠狠打了他的脸。
“她在厨房,你去那里找她吧!”他面色不虞地挥了挥手。
往时,杨延禄还很骄傲自己有个能干聪慧的小女儿,现如今他与凤儿关系紧张,才感觉小女儿太过能干,并不全是个好事。
看看现今,堡中谁还把自己这个小旗官当回事,有事都想着找凤儿,自己这个小旗官成了摆设,甚至他父亲这个身份,似乎也成了摆设。
他想到凤儿下午对自己说的那番绝情绝义的话,就觉得锥心刺骨的难受,照这样下去,自己有甚意思?
……
这边老爹心情不虞,杨明凤心情却极好。
她正愁今晚婚宴桌椅不够、碗筷不够,只恐婚宴弄得不成样子。
没成想及时雨王老夫人就送了桌椅和碗筷过来,甚至还送来了酒和两头猪,这下子是彻底不愁了。
“齐爷爷,您留下来吃了酒席再走也不迟。”杨明凤热情地给他端来一杯粗茶。
“凤姑娘,这可使不得!您叫老奴一声老齐就行了。”齐管家有些尴尬地连连摆手。
“行,那以后我叫您老齐。”杨明凤笑着问道:“我大姐在那边可好?”
“好着呢!”齐管家喝了一口热茶,笑着说道:“那老酒鬼时常夸你大姐聪明,悟性高,什么东西一学就会。”
“呵呵!那老酒鬼可捡到宝了,我大姐可聪明了,她是咱们姐妹里最聪明的。”杨明凤心里甚为欢喜,不忘再捧捧大姐。
她觉得大姐总算是选对行了,日后有了本事傍身,到哪里都能安身立命,也能让娘亲不替她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