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儿颈附近的山头,杨明凤在魏老五和周虎的陪同下,走马观花地大致看了看。
这边确实是露天铁矿,矿层浅、杂质多。
果然如朱慈烺那厮所说,不是什么好矿,但是优点是量大、伴生矿石灰石也足,正合适现在的墩堡开采需求。
杨明凤将山上的四百五十二人,分成了伐木烧炭组一百五十人。
挖泥建窑组一百人,专门负责建造冶铁高炉和烧炭火窑。
挖矿组一百五十人,负责挖矿和运输至山脚的冶炼场地堆放。
剩下五十二人负责后勤做饭,各组联络和喂养马匹等杂事
这些事看着简单,做起来纷繁复杂,耗费的时间也很长。
光是建造烧炭的闷烧火窑,就花了两日的时间才建好。
魏老五做事认真仔细,还命人在内壁抹上了一层黏性很强的湿泥。
晾干一日后,伐木千斤放入土窑内,闷烧七日出炭,大约一窑能出三百来斤,达到三比一的出碳率。
杨明凤对这种耗时又低出碳率的土窑不甚满意,但现阶段也只能将就了。
她琢磨着等回去墩堡,就找个时间亲自去后世出煤率高的几个地方,探查一番。
若是能找到一个好煤矿,那后面发展工业,升级武器就不是个问题了。
第一炉碳出来后,此时周边工棚和冶铁的直筒高炉也建了起来。
高炉是粘土制成的中空圆柱,底部有侧门,旁边有牛皮制作的鼓风装置。
熔炼主要的任务,就是把铁从铁的氧化物和其它杂质中提取出来。
这个时代没有大型机械可用,要破碎大量的整块矿石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杨明凤只能分出一部分人,人工将矿石砸成小块,但这还远远不够。
进炉之前,这些小块矿石必须研磨成很细小的颗粒,还要进行多遍筛选,这样才能保证熔炼的效率和成品的质量。
杨明凤思前想后,让干过石匠的人打了很多大石磨子,用骡马拉磨将碎石磨细,又组织人手用竹篾筛子,将这些粗矿粉再过滤。
准备好筛好的矿粉,杨明凤命人将鼓风设备通过耐热的陶管,连接到熔炉侧门的上部,然后用粘土将整个侧门封死,仅使得鼓风的气流可以进入。
接下来,她命人用木炭从熔炉的顶部开始装填,直到填满。
然后点火开始鼓风,等炉温达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开始熔炼了。
熔练的过程,可能会长达数小时乃至数天,而鼓风的工作是一刻不能停歇,所以需要两组人轮流进行。
另外一拨人,则往炉顶添加原料粉和木碳,每当炉内的木炭烧尽,上层木炭下落。
添加的人员,就在顶部添加一层新炭,并铺一层原料粉,这个过程一直重复到熔炼完成。
这期间,炉内就发生复杂的化学反应。
熔点较低的一些金属和杂质像熔岩一样流到炉底,打开一个小口,让矿渣流出。
而熔点较高,无法熔化的铁则被软化,凝结成块状,留在了熔炉中下部。
杨明凤眼瞅着炉内铁块和炭灰越积越多,知道熔炉的熔炼过程就要结束了。
她命人迅速打破熔炉,扒开不能熔化的矿渣和炭灰,就取得了白热的海棉状粗炼铁块。
白热的海棉铁块,刚取出时比较软,必须要抓紧时间锻打。
杨明凤让一部分人用凿和锤切分成块,块的大小,依据集市买来的打制器具大小决定。
另外一批人,则专门负责用铁块进行锻造了。
锻台旁边是由风箱驱动,燃烧木碳的火炉,铁块在炉内被烧至白热,这一过程被称为“炼”。
趁热打铁,放于锻台上锤打成条或着片,然后在中间凿出凹痕,对折后再烧至白热,锤打成条或片。
如此反复,就像揉面一样。
在这个过程中,铁块的里里外外都被充分暴露在空气中。
不能被烧软的杂质,就在每一次锤打时和铁块的氧化物一起凝固在表面并剥落,碳等能被氧化为气体的杂质也在高温中逸散。
经过千锤百炼,大量杂质和碳就被从粗铁块中去除了,成为了比较纯净的铁块,因为反复拉伸和折叠,使得铁块有了很好的性能。
到这一步,杨明凤需要的制作七雷统的材料基本就有了,剩下的就是熔炼铸模。
至于淬火回火等增加硬度和强度就用不上了,毕竟制作的也只是七雷统这等在后世看来,比较粗糙落后的武器而已。
眼看着山脚下的冶铁作坊在小丫头的指挥下从无到有,杂质这般多的铁矿,在她的指导熔炼下,变成了成色非常不错的铁块,魏老五简直惊掉了下巴。
“凤儿,你咋啥都懂?连冶铁这种复杂的事,也比我一个大人都懂得多?”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都是我那个到处云游的道士师父教的,他才是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
杨明凤总不能说自己生来就知道吧,只能把这一切推给那个“莫须有”师父。
“那,那你师父一定是个高人!”魏老五无比敬仰地说道。
“嗯,他应该是个高人。”杨明凤笑了笑:“义父,我得赶紧走了,在这里一耽搁,周虎哥和我大姐的婚期只能推到下个月了。”
“凤儿,那你,你什么时候还回来寨子?”魏老五满脸不舍,神色有些黯然。
杨明凤赶紧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义父,您别难过,我会常过来看您的。再说,过几日我姐出嫁,还要请您和驴叔一起来堡里吃喜酒,到时候不就又见面了吗?”
魏老五神色稍雯:“你姐姐出嫁,二当家又是咱们山寨的人,我这个做长辈的得赶个厚礼,要不我出山去冯家堡挑个礼去?”
“义父,您不用送厚礼,我这里有个现成的金镯子,是阿丽娜姐姐送我的,您就送给我大姐就成了。”
杨明凤忙去包袱里拿了一个价值不菲的金镯子出来,塞到了义父手里。
这还是当初救了阿丽娜两口子,阿丽娜嫌弃是固泰送的,非要送给她做谢礼的东西。
后来她觉得这个东西太贵重了,想到去草原碰到阿丽娜就还给她。
没想到阿丽娜被抓回茶马盐湖,还真见到了这个蒙古姐姐,不过阿丽娜打死也不肯要,最后杨明凤也只能收下了。
现今这东西给义父做婚嫁贺礼再好不过,一是义父打打杀杀攒点养老钱不容易,她不想让老人家出这个血本。
二是她也想将这个金镯子给大姐,又怕太过贵重,惹来其他姐姐的不平,现在借着义父的手送出去,最稳妥不过了。
“这,我送礼,怎能让你破费?不妥不妥!”魏老五哪里肯要。
他觉得哪有送干女儿姐姐的贺礼,让干女儿出的道理,连连摆手。
“干爹,你拿着!”杨明凤假意生气道:“这镯子现成的,不用花银子多好,反正也要送我姐,想着怕其他几个姐姐觉得我偏心,由您送是最好不过的。”
“哎呀,这真不妥。”魏老五总觉得这样不好。
“怎么不妥了?难道义父跟我还生分,不把我当亲闺女吗?”杨明凤假意生气道:“咱父女俩送礼,您分那么清楚作甚?”
这话一出,魏老五倒不好再犟了,只得收下道:“那好,那我听咱凤儿的,你姐姐婚嫁之日,可得早些稍信过来才是?”
“嗯,您放心!到时候我会派人过来接您和驴叔的。”杨明凤笑着点头道:“这第一批铁块出来我就带走了,您和驴叔盯着些冶铁作坊,咱们第一批七雷统,需要大量的熟铁。”
“呵呵!这个我明白,保证会把熟铁不间断地运到堡里。”魏老五呵呵笑道:“这些事交给为父和你驴叔,你只管放心便是。”
“嗯,烧出来的石灰也要运到墩堡,这个是重要的建筑材料。”杨明凤觉得将此事交于与他们二人也是放心的。
义父这人做事认真心细,丑驴子虽然心粗,但是做事也很负责,把这里的事交给他们二人,她非常省心。
“嗯,我已经着人去把马车拉过来装车了。”魏老五笑道:“走,我已经让人宰了只羊,临行给你们整顿好的,庆祝咱们冶炼出铁。”
“多谢干爹!”杨明凤这几日冶铁,整日里守在窑边,吃不好睡不好的,一听有羊肉吃,整个人都欢快的来了。
一只羊只够寨中几个头领享用,杨明凤想到近日寨中兄弟们辛苦,自掏腰包让干爹派人去山下买了两头牛和五头猪回来宰杀,给兄弟们摆庆功宴,庆祝冶铁成功!
魏老五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凤儿手里掌管着盐湖这个聚宝盆,手里不缺银子,因此也没有反对。
一听小丫头要摆庆功宴,丑驴子比谁都积极,嚷嚷着自己去附近村子买,急吼吼从她那里领了银子,带人下山买牛买猪去了。
与丑驴子和魏老五不同,周虎这段时日沉迷于学习冶铁工艺,全然不管山上的事情,比选出来的几个匠人都要积极。
等开席之时,才被杨明凤从熔炉那边拉到了酒桌上。
周虎这厮做事太过投入,竟然在敬酒的时候,还不停地问铁要如何提升硬度的问题?
问得杨明凤一个头两个大,这姐夫吧,不上进让人头疼,太上进更让人受不了!
想想自己有五个姐姐,日后得有五个姐夫,要都跟周虎这样追着问,就太让人窒息了。
“哎呀,二当家的,你就让凤儿安安静静吃点东西吧?”
魏老五看不下去了,他不满道:“这段时日作坊里问题没有断过,凤儿一直都在那里熬着,吃不好睡不好的,现在好不容易冶炼成功了,你又问了不停,就不能等到吃完再问吗?”
周虎被骂的心塞,什么时候这个魏老五,竟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了?
最让他无奈的是魏老五现在是小丫头的义父,现在相当于是自己长辈了。
这样一来,他连反驳的话都只能咽回去,否则就有不敬长辈的嫌疑。
哎,谁懂他现在这心里的尴尬和不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