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杨延宝的意料,冯氏这回却没有给他好脸色,猛地甩开他的手骂道:“我给你做主,谁给我做主啊?
老娘的口粮被你花言巧语地骗去,上门讨要,你俩口子黑了心肝将老娘赶出来!
怎么?老娘能活着站在这里,你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很意外吧?”
杨延宝方才见老娘站在自己这边,以为她已经不计较自己以前撵她的事,不曾想她又翻出旧账来数落自个儿。
他素来是被宠坏的,也不知悔改,还十分不满地说道:“娘啊,那都是不得已的事,家里已经没吃的了,只能把粮食腾给金根儿吃,哪里还能多张嘴?您不也是最疼金根吗?你一个做祖母的,少吃几口怎么了?”
“你……你这个不孝子!竟然让老娘活活饿死,好腾给你儿子吃,你这狗东西要天打五雷轰的!”冯氏气得跺脚,要不是杨明秀拉着,她都要脱下鞋子打人了。
“娘啊,延宝到底是您亲儿子,当着这么多人,您也不好计较这等小事嘛?”周氏在一旁低声抱怨道。
“你这个臭心烂肝的死婆娘,先前要不是你撺掇延宝不养我,他哪里有这般不孝,都是你这个恶妇使坏,你不得好死!”
冯氏不舍得打自个儿子,打起周氏却是毫无压力,直接扑上去揪住周氏头发就抓扯起来。
“祖母、三婶,别打了!”杨明秀见状,想要阻拦,却被杨明凤拉到了一边。
“小妹……”杨明秀不解地看向小妹。
“大姐,别管她俩狗咬狗!”杨明凤压低声音劝道:“你忘了她俩以前怎么欺负咱们了,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别做那等老好人。”
杨明秀想了想在杨家庄以前那些子不堪屈辱的往事,果然退到一边,也不再劝阻这半斤八两的婆媳斗法了。
这边冯老娘和周氏战况激烈,杨延宝却躲一边啃土豆去了。
一个是老娘,一个是老婆,他傻了才上去劝架,一个不好挨揍不说,指不定还得挨顿臭骂!
冯老娘虽然将周氏脸上挖出血痕,到底年纪大了,不多时就被身强力壮的周氏按在地上扇耳巴子,直扇的一张老脸肿成了猪头。
“你……你在干什么?”且说杨延禄那边得到弟弟一家又惹事的消息,匆匆赶来调解,却看到弟妹把老娘按在地上扇耳光的画面,整个人都傻了。
“我,我……不不,不是我先动手的,是老太婆先动手的……”周氏也慌了神,她慌忙放开冯氏,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杨延禄暴怒道:“她是你婆婆,你怎么能打你婆婆?”
“禄儿,打死为娘了!快替我打回去,打死这个贱人!”冯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指着周氏不依不饶道。
“他大伯,不,不是我要打她的,是她先动的手……”周氏被吓尿了,慌忙往自己相公身后躲。
大伯子是个武夫,随便捶自己一拳,自己也禁受不住。
好在杨延禄是个遵守礼法的人,不屑做打女人的事,只怒目瞪着弟弟杨延宝,大声呵斥道:“老三,你女人打娘,你在旁边坐着干啥?怎么就不拦着!”
“这关我啥事?”谁知杨延宝却不服气:“老娘要打我女人,我拦得住吗?我女人奋起反抗打了老娘,我能说啥?”
“天杀的啊!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这是要冤杀老娘啊……”冯氏哭得比唱戏的还有节奏,仿佛她是天字第一号受害者。
“你还敢狡辩!”杨延禄气不打一处来:“便是娘再有不对,也没有媳妇打婆婆的道理。
今日我只拿你说事,都是你这不成器的狗东西无用,才让娘受这么大委屈。”
他今日本就心气不顺,杨延宝算是撞在了枪口上,上去一把将弟弟拖到外面空地上一顿老拳招呼。
那杨延宝皮松肉懒的,哪里禁得住这般捶打,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半天动弹不了。
冯老娘原打算让大儿子收拾收拾老三,让他改改被周氏左右的猪脑子。
谁知追出来看到老三躺在地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顿时便哭嚎着扑了上去:“三儿!三……你咋了?你别吓娘啊!”
“娘,我……我疼,动不了。”杨延宝趁机肿着脸要挟道。
“天杀的!你把我男人打成这样,你让我怎么活啊?”周氏更是哭天抢地扑过去,一副要赖上大伯子一家的架势。
“老大,你下手也太狠了,好歹是你亲弟弟,你怎么就下得去手?”冯氏这会儿就只记得她的心肝宝贝受伤了,全然不管杨延禄是替她出头。
杨明凤早知狗咬狗这种事,谁趟浑水谁倒霉!
她在一旁扶着娘亲笑眯眯地看着老爹,看他如何处理这摊子烂事?
杨延禄现在是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先是樊寡妇的事惹了一身骚,后是老娘这里又泼了他一盆冷水!
想想这么多年来,全家最得力的就是自己,一大家子都靠着自己养活,最后在老娘那里还是得不了一句好。
倒是杨延宝这个混账啥事不干,偷鸡摸狗没个正形,反倒被老娘捧在了心尖尖上,那自己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算个什么?
他越想越觉得心灰意冷,连带看向老娘的眼神也冷了几分。
”看着我干啥,你把你弟弟打成这样,还不快叫人来看看,万一有个好歹可咋办?”冯老娘只顾着自己小儿子,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儿子的脸色,仍自顾自地埋怨道。
“对!赶紧给我家相公炖只鸡补补,不补这伤口好不了!”周氏也趁机狐假虎威地要吃要喝。
这婆媳二人方才还打成了烂狗头,这会儿又同仇敌忾起来,这使得杨延禄眼神更冷。
“来人!把杨延宝送去堡外地窝子养伤,让那看牲口病的老吴给看看,每日里送些粥吃就行了。”杨延禄冷着脸吩咐身后的几个墩兵兄弟。
“啥?送去堡外,不成不成!”冯氏慌忙阻拦道:“那看牲口病的怎么能给人看,别给看死了。”
“养伤怎么能喝稀粥?不行不行,得炖鸡汤喝才能养得好。”周氏一听喝稀粥就不乐意了,拦着不让抬人出去。
“怎么不成!”杨延禄冷笑一声对老娘说道:“那些流民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老吴看的,人家都能看好,怎么他就不能看了?”
“那些流民怎么能跟你弟弟比,他是你亲弟!”冯氏发起脾气来。
“那又如何?”杨延禄冷笑一声道:“我是你亲儿子,凡事为你作想,却比不上老三在你心里的一根小指头,如今我也不做那等冤枉事了!”
冯氏一愣,这才觉得老大语气不对,眼神也有些不对,心里没来由的一慌:“有甚比不上的,手心手背都是娘的肉,你们兄弟我都是一样看待……”
“哼,一样看待!”杨延禄再也忍不住,直接怒怼道:“我是做老大的,这些年委屈就不说了!
但是老二是咱家念书最好的,您当年非为了点工钱,逼着他退学去当账房学徒。
逼得他走投无路之下,去做了上门女婿,这些事您想起来不亏心吗?”
“我有什么亏心的!”这简直是戳了冯氏的脊梁骨,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谁叫你们爹死的早,家产都被正室霸占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养不起这么多张嘴,我有甚办法?”
“什么养不起这张嘴?”杨延禄气得大声说道:“自打从杨家老宅出来,我便来了墩堡做伍长,不顾性命到处抓盗匪山匪换赏银,才养活了全家人!
您哪里养过我们半点?反倒是从杨家带出来的首饰,您都换钱,养您自个儿的好吃好喝了。
当年我跪着求您让二弟读书,我来供,你还是一口我拒绝了,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二弟就是那时下了决心要离开这个家的,您知道吗?
对我和二弟无情,您却对三弟这个废物宠爱有加,什么好吃好喝都紧着他。
甚至为了他能娶亲,不惜把四妹换亲一个傻子,您就是这般做娘的吗?”
这些话句句戳中冯氏的软肋,她恼羞成怒地骂道:“老娘就是这般又如何?这天底下,哪有儿子挑娘错处的?当日早知你这般忤逆不孝,就把你扔到尿桶里溺死好了……”
听老娘到现在还这个态度,杨延禄彻底寒心了。
他转过身去挥了挥手:“来人!把杨延宝两口子送去地窝子,养好伤就让他们回杨家庄。”
“老大,你不能这般心狠!”冯氏过去拽着他的手臂威胁道:“不然老娘死在你面前,呜呜……”
“祖母,您这小脚几十里路都能走来,生命力这般顽强,应该不会寻死吧?”杨明凤老神在在地给她来了一句,立马戳破她的谎言。
“死丫头,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没家教的赔钱货!”冯氏气急败坏地回头骂了她一句。
“娘,您既然这般心疼老三,就一起去照顾他吧!来人,把他们送去地窝子。”杨延禄毫不留情地吩咐完,转身大步走了。
杨明凤看着咒骂哭嚎的几人被拖出堡后,暗自松了口气。
这下子总算清静了,果然极品亲戚是这世上最奇葩的物种!
正当她想扶着娘亲去找个地方喝喝茶歇一歇时,门口却有人来报,说是又有一杨家亲戚前来堡里。
她顿时有些无语,问道:“这又是谁啊?叫什么名字?”
“那男的好似读书人,口称是杨大人的二弟。”来人躬身禀告道。
“二弟,那定是你二叔来了,快!快!咱们去迎他们进来。”闵氏忙拉着杨明凤往外走。
杨明凤也听过这位读书很好,却去上门做了赘婿的二叔,听说他好似中了举人。
“娘,等等,我也去!”杨明秀赶紧跟了上来。
母女三人入了箭楼,果然看到吊桥对面的马车,此刻老爹正和一个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中年文士说话。
在他俩旁边,还有先前轰出堡的冯氏,她正黑着一张脸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