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那就是二叔吧?”杨明秀打量着吊桥对面的中年文士,忍不住赞道:“到底是读书人,看着真斯文!”
“对,那就是你们二叔!”闵氏笑呵呵地说道:“你们二叔中了举人,还在葫芦嘴那边的泸县做了县令,自然是个斯文人!”
“娘,是爹派人去请的二叔吗?”杨明凤问道。
原主的记忆里,因为祖母冯氏不待见二叔的原因,逼得爹娘已经很久没有与二叔家联系了。
“是啊!到底是你们的亲二叔,他又是咱杨家最出息的人,怎么也得请他出席你大姐的婚礼,咱家才有面子不是?”闵氏笑着往桥对面快步走去。
看到大嫂从堡里出来,长嫂如母,幼时没少受大嫂照顾的杨延书,忙上前拱手施礼道:“嫂嫂在上,二弟这厢有礼了!”
“嗨,二叔不用这般多礼!咱一家人不兴这些虚礼。”
闵氏笑盈盈上去扶着杨延书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比先前福相了不少,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问道:“弟妹呢?我那三个侄儿侄女呢?”
“她们都在车上,毓秀!快带三个孩子下来见过大哥大嫂。”杨延书忙冲车上喊了一声,催促妻子赶紧带孩子下车。
“哼!见着老娘跟仇人似的,见到嫂子倒像是亲娘,恁没见过这等王八羔子,也不知道书是不是读到狗屁股里去了?”
站一旁冷眼旁观许久,被当成空气的冯老娘不忿地骂了一句。
可惜她这番酸话没人理睬,昔日种的因结了今日的果,当了县大老爷的二儿子直接无视了她,把她当空气!
“秀儿见过二叔!”
“凤儿见过二叔!”
杨明秀和杨明凤俩姐妹上前,双双向杨延叔行礼。
“快快起来!呵呵,想不到时间过得这般快,眨眼秀儿都要嫁人了,凤儿也这般大了。”杨延叔忙笑着将两个侄女儿扶了来,打量着二人感慨道。
这时候,马车的帘子被一只保养精致的手掀开来,那手上戴着个镶嵌红宝石的戒指和一只同样款式的金镯子。
“哼!”冯老娘一看那戒指和手镯就价值不菲,顿时嫉妒地冷哼道:“对自己老娘不孝,倒对无媒苟合的女人二十四孝……”
这时从车里出来的白皙丰腴的妇人恰好听到这话,冷眼打量了下粗布衣衫的冯老娘,忍不住对自家相公发火道:“延书,这哪里来的老乞婆!不赶走她,还留着她在这里说三道四作甚?”
杨明凤看到二叔身子明显一抖,赶忙儿上前扶着她的胳膊,低声说道:“毓秀,她……她是我那老娘。”
“你老娘?”那冯毓秀似乎很吃惊。
她上下打量了下冯老娘,见这老太婆瘦骨嶙峋的,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裙,不由抱怨道:“你娘不是杨老员外的妾室吗?怎得这般不体面!”
“……”这话搞得杨延书无言以对。
“你这娼妇说谁不体面呢?你给老娘再说一遍!”冯毓秀这话可把素来好体面的冯老娘气得慌,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烂这女人的嘴。
她来时也穿了一身体面的绸缎衣服,只是沾染了猪屎,才在秀儿的伺候下洗澡换了闵氏的旧衣服,没想到竟然被老二媳妇骂不体面!
这可真真是戳了她的心窝子,本来就不满老二去上门,如今这仇可真是结的不死不休了!
“哼,什么腌臜老婆子!延书,赶她走,别让她污了我的眼!”冯毓秀嫌恶地拿汗巾捂着鼻子,仿佛冯老娘是一堆牛粪般令她难以忍受。
“赶老娘走?”见老二媳妇这般嫌弃自己,冯老娘气得跳脚,大声咒骂道:“你们一个个不孝子孙,对老娘无情无义,小心遭天打雷劈……”
杨延禄皱紧眉头,他原本见弟妹瞧不上老娘心里也是窝火,但是老娘这般咒骂,把自己也带了进去,他索性站一旁闭口不言。
最煎熬的莫过于杨延书,虽然他十分不满老娘当年那般对待自己,但到底是自己亲娘,真要赶走她,饱读圣贤书的他也做不出来!
但不按照毓秀的话做,待会儿她又要胡搅蛮缠地使性子,当着大哥大嫂的面,他这个赘婿实在没脸。
当了这么多年的上门女婿,受了恁多窝囊气,让他在任性的妻子面前,已经养成了畏妻如虎的胆小性子。
即便是如今考中举人做了县官,他依旧改不了刻在股子里的奴性。
更何况丈人一家,动不动就搬出当年他们是如何节衣缩食供他读书,他欠下的恩情比天大,比山重云云!
这些无形的枷锁,让他在妻子面前更是低了一等,时不时都得看妻子脸色行事。
冯毓秀是个性极强的厉害女人,她家境殷实又是独养女儿,是爹娘捧在手心里养大的,看得跟眼珠子一般。
从小娇宠的她性情骄横,做事任性,以至于当年她相中一穷二白的杨延书,爹娘再不满意,也还是同意了他做上门女婿。
杨明凤看到二叔为难,笑眯眯地上前对冯毓秀施了一礼道:“凤儿见过二婶!听娘时常说起二婶是个知书识礼,秀外慧中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你与我二叔真是天生良配!”
好话谁不爱听,更何况本就骄傲的冯毓秀,她立刻便对这个黑瘦的小丫头有了些许好感。
“凤儿,来!让二婶好好看看。”冯毓秀拉过杨明凤上下打量了一番,往她手里塞了一对小小的丁香银耳钉,赞道:“真个机灵的丫头!拿着,这是二婶给你的见面礼。”
这点小东西,杨明凤是真没放在眼里,但她还是装出十分欢喜的样子,再次施礼道:“多谢二婶,耳钉真好看!”
这时候杨明秀也上前见礼:“秀儿见过二婶子!”
“呵呵!快起来,大姑娘长得真俊,明儿咱姑爷还不知道有多欢喜呢。”或许是心情不错,冯毓秀破天荒地的赞了一句。
杨明秀绯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不吱声儿。
“芳儿,把我给大姑娘准备添妆的匣子拿下来。”冯毓秀转头冲车里吩咐道。
这时车里下来一个红衣侍女,她抱着一个檀木首饰匣子,右手牵着个十一二岁的粉衣小女孩。
小女孩长得粉雕玉琢的,眉心还长着颗美人痣,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很是漂亮,真是天生的美人坯子!
杨明凤不免看呆了,竟然有这样漂亮的小姑娘,长得比漫画还精致。
冯毓秀打量了下女儿,再看了看同样大的杨明凤,真真是山鸡和凤凰的天壤之别,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
紧接着从里面陆续下来两个文质彬彬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行止之间自有一股子书卷气!
杨延书满脸慈爱地看着自己三个孩子,尤其是看到两个儿子的时候,眼里更是藏不住地骄傲。
两个儿子,一个叫杨兴鹏,今年十六岁。一个叫杨兴业,今年十三岁。
别看他们年纪小,但都已经是秀才功名了,两个孩子的学业都是一等一的好,等来年下场试水,举人也不在话下。
孩子们都这般出色,让杨延书在人前多有面子,这也是他对夫人冯氏百依百顺的原因之一。
夫人实在是个大功臣,给他生了三个这么优秀的儿女!
“夫人,给!”侍女芳儿将首饰匣子恭敬地递到了冯毓秀手中。
“秀儿,这是我和你二叔专门给你挑的一只金簪,你且收好!”冯毓秀颇有些得意地将匣子递到杨明秀手中,期待地打量她的反应。
却见杨明秀神色平静地向她施礼道谢,却没有她想象中欣喜若狂的样子,不免令她疑惑之余感到有些失望。
不是杨家被正室分出来后过得艰难吗?怎得这秀儿如此淡定?
殊不知,王老夫人给杨明秀添妆的首饰就有价值不菲的一套红宝石镶金头面,她这根金簪比起来就有些平常了。
见杨明秀只是拿着匣子,并未打开来看,冯毓秀不免提醒她:“秀儿,你打开来看看,是否喜欢这个款式?”
“嗯”杨明秀闻言,便打开来看了看,见是一支款式老旧的凤簪,看起来应该是旧物,并非新挑选的,但她并不计较这些,笑着赞道:“喜欢!这簪子很好看,谢谢二婶。”
“呵呵!来,我给你戴起来看看。”冯毓秀一听,这才满足地笑着拿起簪子,给她插在发髻上。
“呵呵!让二弟和二弟妹破费了,秀儿簪着是真不错。”闵氏也迎合冯氏夸赞道。
“毓秀见过大嫂!”冯毓秀向闵氏行了一礼。
换做以前她懒得做这样子,可如今不同,大哥升了小旗官,自然要高看这位大嫂一眼。
“弟妹莫要客气,快快起来!”闵氏忙扶起她道。
不过凭女人的直觉,她感觉这位弟妹似乎有些看不上自己,就在自己扶她的时候,她似乎有些嫌弃地避开了一下。
尽管如此,闵氏也不甚在意。
反正自己有了天下最好的女儿凤儿,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其他人待自己如何,不过是个外人,不过住几日就走了,面上敷过去便是了。
“娇娇、兴鹏、兴业,快过来见过你们大伯母!”冯毓秀招手让三个儿女过来,与闵氏见礼。
“娇娇,见过大伯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上前给闵氏见礼。
喜得闵氏赶紧伸手将她抱了起来,赞道:“我的乖乖也!咱们娇娇是天上下来的小仙女吧?长得这般俊。”
哈哈哈!
这话让杨延书一家很是高兴,众人都笑了起来。
“大伯母,我是天上下来的,那她是从灶塘里钻出来的么,怎么那么黑?”杨兴娇天真地指着杨明凤,用最稚嫩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笑声戛然而止。
闵氏有种骤然吞下一只苍蝇的感觉,怀里抱着的小仙女,似乎也没那么可爱了。
凤儿是她的心肝宝贝,是她的骄傲,谁诋毁都不行,哪怕是童言无忌也不行!
杨明凤更有种哭笑不得的尴尬。
这小丫头还真会形容,把自己形容成钻灶塘的,得!就差说自己是黑炭了。
眼见闵氏脸色不好,冯毓秀赶紧斥责女儿道:“娇娇,说什么呢!她是你堂妹,怎么能说是钻灶塘的,太没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