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她是黑嘛!娇娇又没有说错。”杨兴娇撅着嘴,不肯认错。
闵氏忍着气没有吭声,只是将杨兴娇放在地上,神色冷淡了下来。
看到闵氏神色不好,冯毓秀脸色也有些垮了下来,不就是小孩子童言无忌嘛,这乡下妇人还真是计较!
“呵呵呵!二弟、弟妹,远来辛苦,快里面请。”杨延禄怕冷了场,拼命给老妻使眼色,让她稍稍忍一忍。
“走,毓秀!咱们进去看看,这还是我一次来大哥的墩堡呢。”杨延书也赶紧圆场,讨好地拉着媳妇的手催促道。
“哼,别拽着我,我会走!”冯毓秀心里对大嫂有了疙瘩,这语气便些不好。
闵氏没去管弟媳的小脾气,她转身拉着杨明凤的小手问道:“凤儿,方才你娇娇姐说你黑,你可曾生气?”
“娘,您放心,我不生气!”杨明凤笑了笑,安慰地拍了拍娘亲的手背。
“哦,别人说你不好,你为何不生气呢?”杨兴业好奇地看着这个小堂妹。
“因为有两个原因啊!”杨明凤扭头看了看他,随口说道:“第一个原因,娇娇姐与我第一次见面,她与我本无矛盾,我皮肤黑也是事实,所以她只是开一个善意的玩笑。
唯一不妥,就是她这个玩笑,没有考虑到对方能不能接受。
比如有人会觉得这话是嘲笑挖苦,我会觉得这只是个无关大雅的玩笑。
人与人想法不同,看问题也就不同,所以娇娇姐日后说话,还是要考虑一下对方的感受,以免得罪了对方还不知道。”
此话一出,众人当场愣住。
这小丫头说话不仅条理清楚,寓意深刻,还迂回地劝说娇娇,说话要考虑对方的感受。
这小丫头不简单啊!
原本有些轻视这小黑丫头的冯毓秀,震惊之余,又看了看撅着嘴不高兴的女儿,顿时有种娇娇被比下去的感觉。
自己女儿她清楚,这丫头看着人畜无害的样子,可性子刁钻得很,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娇娇方才那话,就是拿小黑丫头做筏子,想要压别人一头。
冯延书倒是真心替大哥大嫂高兴,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凤儿好心胸!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见解,日后必成大器。大哥大嫂,你们好福气啊!”
“二弟,你太抬举她了,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罢了,呵呵!”杨延禄捋着六字须“谦虚”道,可压不住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心里的得意。
“呵呵,女子无才便是德,太过聪慧也不好!”冯毓秀隐含妒忌地假意劝道:“凤儿,还是多放些心在刺绣羹汤上才好,慧极伤根,莫要读太多书,不利于日后相夫教子……”
“弟妹,咱家凤儿本事可不在这些上面,便是鞑子她也是敢杀的!”忍无可忍的闵氏直接怼道:“如今朝廷还任命咱家凤儿为矿税吏,官职比他爹还大一级呢!”
杀鞑子!矿税吏!
这信息量也太大了,杨延书一家再次被震惊。
“大……大哥,大嫂说的可是真的?”杨延书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震惊之色难以言表。
“不可能吧?凤儿,她才九岁吧?怎么可能……”冯毓秀丁点都不相信这么大点孩子,能干出那等大人都做不到的事。
“是真的!”这回连杨明秀都耐不住了,与有荣焉地抢着说道:“凤儿杀的鞑子都记在爹军功上了,她的箭术和马术都是一等一的!”
“不是我吹!”闵氏一旁更是得意地说道:“我家凤儿,等闲人比不了。”
“这确实是真的,凤儿确实杀了几个鞑子,这事吴总旗他们都有见证,朝廷任命她为矿税吏也是真的,任命文书都在凤儿手中。”杨延禄含糊说道。
他怕说出凤儿坑杀两千鞑子的事,传出去对小丫头不好,这件事基本不在外人前提及。
杨延书眼见大哥都说是真的,那这件事就是铁板钉钉了,毕竟大哥为人方正,不可能为了捧捧自家闺女,编造这些胡说会掉脑袋的事。
“下官杨延书,见过矿税吏大人!”杨延书也是个从善如流的,忙躬身向杨明凤行礼。
“二叔,自家人不用这般见礼!”杨明凤忙扶起二叔说道:“就官职上来说,二叔您身为一县之长,并不比我这个虚职更低,何必这般客气呢?”
杨延书听出她话里的询问,暗暗感慨这丫头果然是冰雪聪明,知道自己这般礼遇,是有事求她这个管矿的官儿。
“是啊,两厢官职是平级,你又是长辈,怎么能给堂侄女行礼?成何体统!”冯毓秀酸气都快冲上天了。
她也听不懂二人的机锋,只能拿长辈的身份说说事。
“毓秀,我们泸县正需要找矿税大人勘探煤矿,我这也是提前打点打点关系嘛,哈哈!”杨延书忙笑着解释道。
他现在可是乐开了花,本来他官小位卑,想要寻门路找矿税吏勘探矿藏,给泸县百姓寻个好活路。
可那宫里来的矿税吏哪是他能见的,没个万儿八千的银子甭想见着真人,这事他努力了两年,愣是没有什么进展!
呵呵!现在好了,新任矿税吏是自家侄女儿,那事儿可就好办了。
冯毓秀一听顿时哑了声,寻矿税吏的事自家相公努力了许久,然而位卑钱少寻不到门路,那些个宫里出来的阉人根本不见他。
想不到今儿在自家人这里寻到了门路,她能明白相公有多高兴。
只是这凤儿丫头也太……太过能干了些,把自家闺女比得上不了台面,她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杨明凤对二叔的话甚为高兴,笑着说道:“二叔,您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我正要启程去泸县勘探下煤矿。
若是煤层适合开采,我们就在那边建作坊,到时候可以招募你们泸县本地人做工,上交的税收也够您一年的政绩了。”
“好好,咱们一言为定!”杨延书高兴地连连点头道:“等秀儿婚事办完,你就同我们一起回去。”
“等等,娘也要去!”在一旁早已经急不可耐的冯氏,忙拽着杨延书的袖子:“老二,娘当年错了,不该不让你去读书。可那是多年前的事了,你总不能一直不管你老娘吧?”
杨延书皱着眉头说道:“你当年不是说我去上门,就跟我断绝母子关系吗?怎得又说这话!”
“那是一时的气话,再怎么我也是你娘!”冯老娘端着老娘的架子说道:“哪有儿子当县官,老娘沿街讨饭的?”
“您不也没讨饭吗?大哥三弟总得管您的,不会让您流落街头。”杨延书可不敢带她回去,不仅是老娘这脾气去了惹事,还因为他可不敢忤逆自己媳妇。
“放手!”冯氏此举彻底激怒了冯毓秀,她上去掰着婆婆的手骂道:“当初栽树的时候你要砍树!如今延书当了官了,你倒想起摘果子了,告诉你,门都没有!
延书是我们家出钱出力培养出来的,跟你这个老乞婆没有关系……”
“恶妇!你敢欺负老娘,要遭天打五雷轰的,你这个不孝的烂婆娘……”冯氏老羞成怒,伸手就要打过去。
“不要打人!”杨延书赶紧拦在老娘前面,从小娇身惯养的媳妇,可不是泼赖的老娘对手。
“来人,把我娘送去照顾三弟!”杨延禄见老娘继续搅闹下去不是个事儿,急忙吩咐几个手下把老娘拽走了。
看到老娘哭天抢地的咒骂着被拽走,杨延书松了口气,顺口问道:“大哥,三弟咋了?”
“能咋了,一家子好吃懒做的,啥事都嫌累不想干,只想赖在堡里让我给供养着,被我给揍了!”杨延禄没好气地说道。
“别管那等人!那等人沾都不能沾,沾上就能吸干你的血。”冯毓秀最恨上门打秋风的亲戚,急忙劝道。
她是个独生女,家里那些叔伯兄弟,哪一个不想吃她家绝户。
要不是杨延书有功名在身,再加上后来又做了县令,只怕那帮子“豺狼虎豹”,把她们家吃得骨头都不剩!
“多谢二弟妹提醒,这事我会斟酌的。”杨延禄客气了一句,心里多少有些疙瘩。
虽说老三是个不争气的,到底是亲弟弟,怎么可能一点不沾,多多少少还是得给一碗饭吃,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家子饿死。
虽说自己也恨他们一家子懒惰,免不了抱怨几句,可是冯毓秀做为杨家媳妇,一点不念亲情的样子,还是令他有些反感。
最重要的是冯毓秀对老娘那般厌憎的态度,多少还是刺痛了他这个做大哥的心!
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再怎么那也是自己和延书的亲娘,做媳妇的,起码的尊重还是该有!
可这冯毓秀不仅对老娘毫不掩饰地嫌弃,连对她自个儿的相公延书也一般颐指气使。
他甚至看出二弟很怕他这个媳妇,可想而知,这些年二弟在丈人家有多憋屈!
想到这里,他不免暗自埋怨老娘,怎得就这般眼皮子浅,将自己地里的好苗子,拱手让给别人种去了!
哎,可见妻贤家不败,有个不省心的老娘,害了家三代。
杨明凤同情地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老爹,只怕现在,也只有她能理解老爹矛盾的心情了。
“凤儿妹妹,你先前说不生气有两个原因,还有一个是什么?”杨兴鹏一袭白衣如雪,文质彬彬地请教道。
“哦,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杨明凤看了一眼这气质清雅的少年,随口说道:“还有个原因嘛,就是我不拿别人的错误惩罚我自己!一人就活三万多天,把时间消耗在生气上多不划算?”
“哦,你这样的想法,倒是令人鹈鹕灌顶!”少年冲她深深一躬:“多谢凤儿妹妹为我解惑。”
“呵呵,你这礼数周到的倒像是个夫子。”杨明凤打趣道。
“当不得夫子,我学问还是浅了。”那少年诚恳道:“没见到凤儿妹妹之前,我还自以为在学业上有些进益,现在看来还停留在表面,差的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