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骆玉斐
心灯2025-11-04 16:253,201

  北镇抚司,指挥使值房内。

  熏香甜腻,骆玉斐斜倚软榻,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博山炉升起的青烟。

  他身着雨过天青色杭绸直裰,衣摆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面如傅粉,长眉入鬓,动作间带着刻意训练过的优雅,甚至流露出一丝与这森严衙门格格不入的妩媚。

  郑玉树单膝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身姿依旧挺直,垂首敛目,正以最简练的语言向骆玉斐汇报杨明凤的动向。

  飞鱼服的布料因他跪姿,而在膝处形成利落的褶皱,透着一种克制而恭谨的隐忍。

  “哦?如此说来,咱们这位西北来的杨姑娘,倒是个左右逢源的能人!”骆玉斐的声音带着慵懒的沙哑:“玉树啊,你日日随在那小姑娘身边,可对她……有所心动?”

  “回大人话,杨姑娘只是十一岁的小女童,卑职怎会生出这等龌蹉心思?”郑玉树喉结微动,压下胃里的翻涌,眼里透出一股寒意:“再次卑职职责所在,只关注目标动向与安全,实在无暇他顾。”

  “无暇他顾?”骆玉斐轻笑,放下银签,无声无息地起身,踱至郑玉树面前。

  他居高临下,欣赏着对方恭谨姿态下透出的紧绷:“起来回话。”他命令道,语气寻常。

  郑玉树依言起身,垂首立于原地,依旧保持着距离。

  骆玉斐却再次靠近,那甜腻薰香几乎将郑玉树包裹。

  他伸出手,指尖极其轻佻地划过郑玉树飞鱼服前襟的刺绣纹路,感受到手下身躯瞬间的僵硬。

  郑玉树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却依旧死死钉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已然捏得发白。

  他在忍!

  骆玉斐对他的忍耐视若无睹,反而得寸进尺,那手指竟顺着衣襟的缝隙,带着冰凉的触感,倏地探入内里,轻触到他胸前紧实温热的肌肤!

  郑玉树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啪!

  就在那指尖欲更进一步时,他猛地出手,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死死钳住了骆玉斐那只不安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骆玉斐疼得瞬间蹙起了眉。

  “指挥使大人!请自重!”郑玉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骆玉斐先是一怔,随即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就着被钳制的手腕,顺势如同无骨般向前一倾,另一条手臂竟如水蛇般缠上了郑玉树的脖颈,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

  对着他耳边吐气如兰,声音带着诡异的亲昵和委屈:“玉树……何须如此用力?弄疼本座了……”

  这过分亲密的接触,这令人作呕的纠缠,彻底冲垮了郑玉树长久以来构筑的心理防线。

  他忍无可忍,猛地将钳制的手腕甩开,同时肩膀用力一振,将挂在身上的骆玉斐狠狠震开!

  砰!

  骆玉斐猝不及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巨力推得踉跄几步,腰侧重重撞在旁边的紫檀木茶几上,终是支撑不住,颇为狼狈地跌坐在地。

  茶几上的茶盏晃荡,发出刺耳的声响。

  值房内瞬间死寂。

  骆玉斐脸上的妩媚和慵懒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骇人的阴鸷和难以置信的暴怒。

  他抬起头,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死死钉在因愤怒而胸膛微微起伏、却依旧挺直站立的郑玉树身上。

  “好……好得很!郑玉树,你长本事了!”骆玉斐的声音尖利起来,“给本座摆这副冰清玉洁的架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他扶着茶几,缓缓站起身,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压抑的风暴。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长平公主为何偷跑出宫,差点酿成大祸,别以为本座不知与你有关?”

  他嘶吼完,又阴蛰地说道:“你猜?若是皇上知道,他信任的千户竟引得公主芳心暗许,甚至不惜违逆宫规,偷跑出宫私会……皇上会如何想?你郑家满门,担待得起吗?”

  “砰!”郑玉树垂在身侧的手再次骤然握紧,骨节发出的脆响清晰可闻,手背上青筋虬结。

  他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滔天屈辱,牙关紧咬,喉咙里泛起腥甜。

  骆玉斐阴冷地笑着,语气带着残忍的快意:“顺从本座,自有你的前程,若是不从……”

  郑玉树胸口剧烈起伏,离开北镇抚司的念头从未如此迫切。

  他不再看骆玉斐,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抱拳,声音嘶哑冰冷:“卑职……明白了,告退!”

  不等回应,他径直转身,带着一身戾气与决绝,大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骆玉斐眯起眼,指尖划过腕上红痕,低语:“郑玉树,你逃不掉的!”

  ……

  杨明凤带着杜江等人从醉仙楼出来,在踏入马车前的一刹,神情微微凝滞。

  她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街角人影一闪,虽穿着寻常汉人服饰,但那过于魁梧的身形,以及行走时下意识带着的、属于马背民族的阔步与沉稳下盘,与周遭行人格格不入。

  是鞑子!

  而且,绝非普通探子,观其气度,更像是军中好手。

  杨明凤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弯腰钻进马车,仿佛什么都没发现。

  车帘垂下的瞬间,她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富绶……杨明凤回想起他那双混合着极端恨意、不甘以及某种病态渴求的目光。

  顿时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黏腻而又阴冷的感觉,不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厮果然盯上自己了!

  正好,自己本就要设局擒获此人,他倒是自动送上门来了。

  杨明凤嘴角微微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小姐,怎么了?”丑丫察觉到她一瞬间的异样,小声问道。

  杨明凤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嘴角却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没什么,发现了几只嗅到腥味的鬣狗。”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寒意,“正好,省得我费心去找他们。”

  “啊?鬣狗!”丑丫朝车窗外看了看,一脸懵逼道:“小姐,外面没有狗啊?”

  杨明凤闻言“噗嗤”一笑:“等明日,你便见着了。”

  马车在吴府门前,稳稳停住。

  杨明凤扶着丑丫的手下车,姿态自然,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再次精准地捕捉到街对面巷口一闪而过的魁梧身影——果然跟到了这里。

  她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丝毫不显,仿佛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街景,便转身,带着得体的微笑,步履从容地踏入了吴府的大门。

  刚进二门,得到消息的吴夫人便带着丫鬟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眼中是毫不作伪的关切:“凤儿回来了?醉仙楼那边……没人为难你吧?二皇子他们……”语气里透着担忧,生怕她在外面受了委屈。

  “娘亲放心,不过是寻常饮宴,殿下和娘娘都很和气。”杨明凤笑着安抚,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心中微暖。

  晚膳时分,气氛更是热络。

  吴夫人吩咐厨房添了不少菜,满满登登,摆得桌子都快放不下了。

  吴三桂在娘亲和姐妹面前素来话少,但有杨明凤在,却破例与这小丫头说了不少关于行军打仗时的趣事。

  杨明凤为了让吴夫人高兴,也投桃报李地讲了讲西北边地老百姓婚丧嫁娶的一些趣事。

  在京都贵妇圈子里,哪能听到这些家长里短的瓜,惹得吴家上上下下笑得合不拢嘴。

  吴三桂见娘这般高兴,对这个妹妹就更加疼爱了一些,看到桌上那盘她多夹了一筷子的清蒸鲥鱼,立刻就起身换到了她面前。

  吴三辅对这个有趣又聪慧的妹妹,就更是喜爱了,嚷嚷着:“妹妹在醉仙楼肯定没吃好”,不由分说地往她碗里堆满了她爱吃的樱桃肉和蟹粉狮子头,那碗里很快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三哥,够了够了!碗里都放不下了。”杨明凤连忙告饶,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种被人宠溺的暖意。

  坐在稍远些位置的吴映霞和吴映雪看着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心里泛酸。

  吴映雪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大哥二哥对杨妹妹,可比对咱们亲妹妹还上心呢……”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酸意。

  这话声音虽轻,却恰好能让桌上几人听见。

  吴三辅眼睛一瞪:“说什么呢!什么亲不亲的,凤儿就是我亲妹妹,不对她好对谁好?”

  吴三桂也淡淡瞥了一眼过去,虽未说话,但那目光中的意味让吴映雪立刻噤声,低下了头。

  杨明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那份暖意愈发明显。

  在温府,温老夫人和温夫人待她极好,温子瑜和宋鹞飞也与她亲近,但那种好,是带着分寸的客气与尊重,是待客之道。

  而在吴府,吴夫人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关爱,吴家兄弟近乎笨拙却真诚的维护。

  甚至包括那一点点因她而起的、属于家人之间才会有的小小醋意……都让她清晰地感觉到,这里,更像是一个家。

  她是被纳入羽翼之下的“自己人”,而不仅仅是需要妥善安置的“贵客”,怎不令她隐隐动容。

  晚膳用罢,杨明凤陪着吴夫人说了会儿话,便告乏回到了兰台水榭。

  洗漱完毕,换上一身舒适的常服,她并未立即就寝,而是屏退了丫鬟,独自一人走到了临湖的露台。

  夜风带着湖面的水汽拂面,带来一丝凉意。四周寂静,只有春夜的寂静。

  她环顾了一下被月色和廊下灯笼晕染得朦朦胧胧的庭院、假山与树丛,轻轻吸了一口气,对着空无一人的夜色,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说道:“郑大人,可否现身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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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乱生枭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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