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镇横跨一条溪河两岸,一条拱形石桥连接两边的乡民往来。
杨明凤他们来得甚巧,正是赶集的日子,镇子两岸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咣当咣当!
耍猴戏的老头敲打铜钹,吸引着人群围了个圈看热闹。
卖狗皮膏药的和卖老鼠药的,比着劲儿吆喝。
卖炊饼麻花儿的拿着篮子,净往人面前凑,不买便一路跟着走。
周云早被耍猴戏的铜钹声勾了魂儿,闹嚷嚷要去看看,可闵氏怕他跑丢了,攥着他的手,死活不让去!
桃花兴高采烈地坐在车板上打量周围那些做买卖的,她已经有一年没有赶集了,看什么都新鲜有趣。
自打爹娘没了,这些热闹似乎都与她绝缘,如今凤儿妹妹救她出了苦海,她才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热闹的人间。
周虎左瞅右瞅,看到一个卖头花的商贩,赶紧将手中的马鞭递给王大双,自己急急跳下马车,过去挑了一朵俗气的大红头花回来。
杨明凤瞅着那朵头花暗乐,想象着大姐顶着朵大红花的样子,就止不住地发笑。
“闵婶,这花好看吧?”周虎不确定自己挑的礼物,秀儿会不会喜欢,因此让丈母娘给掌掌眼。
“好看好看,红艳艳的,好看!呵呵!”闵氏知道他是给秀儿买的,自然乐得合不拢嘴,倒不在乎好看不好看,关键他有这份心比啥都好。
“周虎哥,你对秀儿姐真好,这花很好看!”桃花也识趣地赞了一句。
以前她无依无靠地待在姨母家中,确实有幻想过嫁给周虎,让自己能安稳下来。
如今她的想法已经转变了,周虎再好,他心里也只有秀儿姐,自己夹在其中只能两头不是人,何苦作贱自己呢!
再说姨母不是个善茬,即便嫁进去也是受她磋磨,不如日后另寻情投意合的人嫁了更好。
她心思转变后,对待周虎便如哥哥一般,再无别的想法。
“呵呵!你们都说好,那这头花秀儿指定是喜欢了。”周虎乐滋滋地将头花放入怀中。
“我饿了,我要吃饭!”周云嚷嚷道。
“呵呵!你个饿了饭的小讨债鬼,这才多会儿就饿了。”闵氏戳了戳他的脑袋瓜子,转头看向杨明凤笑道:“凤儿,要不咱们找家馆子吃饭吧?”
“行!咱们找家环境好点的,今儿我请客。”杨明凤一口答应下来,她方才爬山也有些饿了。
“去那家!”周云站在车板上,指着前面一家酒楼大声嚷嚷道。
“不行,瞧那门楼的做得恁好,价格肯定低不了。”周东一看,顿时觉得里面消费肯定高,赶紧出言阻止。
“我去看看!”杨明凤利索地跳下马来,将马绳子递给娘牵着,自己往那酒楼去了。
“等等,我也去看看!”周东忙跳下车板,紧跟在她身后进了酒楼。
酒楼内布置的雅致,墙上悬挂花鸟画,有灯笼做装饰。
地上铺着青砖,大厅摆放着大红漆木的八仙桌若干。
穿着统一青布小褂的伙计穿梭在桌间上菜,一切看起来井井有条。
“二位小客官,你们是要用餐吗?”这时有个跑堂的伙计迎了上来,客气地询问道。
杨明凤点了点头,指了指楼上说道:“带我们上去看看吧!”
“好嘞,上面请!”那伙计见杨明凤穿着富贵,面上更加殷勤一些,将他俩请上了二楼。
“二楼是屏风遮挡的包间,若是这上面用餐,要多一百文的费用。”伙计笑容可掬地介绍道。
“一百文!”周东震惊道。
要知道一个大饼也才一两文钱,下个馆子吃碗面也才三文钱,一百文得买多少吃食了。
更何况这还只是包厢钱,只怕酒食钱更贵了,这让他恨不能拽着凤儿飞跑下楼。
“你们要是嫌贵,也可以在下面大厅用餐,不收包间费。”伙计察言观色地赶紧说道。
杨明凤本不在意这点钱,看周东瞳孔地震的样子,便想要下去大厅用餐。
毕竟她穿过来也是在贫家,苦日子也过了一个月,知道平常庄户人家的艰难,因此也不想养成奢靡的习惯。
可就在她转身准备下去时,突然听到旁边嘈杂包间里,隐隐约约传来有人谈论大当家、族长……这些话来,她便驻足停了下来。
“小哥,这个包间我们订了!”杨明凤掏出一小块银子来扔给伙计。
这伙计都见这二人转身了,以为包间没戏,没成想这小丫头居然停下来,开口便扔银子订下,顿时喜出望外。
“凤儿?”周东疑惑地望着小丫头,不知她为何舍得花这冤枉钱。
杨明凤却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转头对伙计问道:“你们这里有何特色菜?”
“特色是罗家镇羊肉锅子、脆皮烤鸡、黑猪火腿……”伙计忙不迭地报了一长串菜名。
“就点羊肉锅子、脆皮烤鸡、火腿不用了!还有炒一盘土豆丝和一盘时令野菜,主食有米饭吗?”杨明凤言简意赅地问道,耳意心神却是去了旁边的包厢。
“这么多啊?”周东暗暗算那价格。
一个羊肉锅子最少一百五十钱,一只脆皮烤鸡至少五十个钱,两个素菜怎么也要收三十个钱,再加上一百钱的包厢费,怎么也得三百三十钱!
啧啧!这钱够一家普通农户至少用三个月了,凤儿这花钱也太散漫了。
平常周东也打猎也攒钱,一张上好的狐狸皮才二十个钱,肉卖去餐馆才给十个钱。
一张豹子皮可以卖上两百钱,可那得多好的运气才能撞上这样的大运。
他这些年随爷爷打猎,没日没夜地钻老林子,才攒了十两银子不到。
照凤儿这个花钱法,只怕十两银子给她,一月都不到就花完了。
他不由发起愁来,要怎样才能攒够凤儿随便花的银子,将来才好上门提亲?
杨明凤哪里知道有人在愁她花钱大手大脚,冲他笑道:“点的不算多,咱们有八个人,若是不够再加菜!”
“够了够了!赶路要紧,随便吃点便是。”周东赶紧示意小二下去备菜,他怕这丫头又点上几道,太浪费银子。
待那小二出去,杨明凤赶紧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包厢,示意周东和自己一起将八仙桌挪到屏风前,然后靠着屏风坐了下来。
周东见状,明白了凤儿的用意,也赶紧在桌前坐下,聆听屏风那边几人的谈话。
“三当家的,你就这么甘心让二虎骑在你的头上拉屎撒尿吗?”一个公鸭嗓子的男人怂恿道。
“老罗,我他妈不是甘心让他俩骑在老子头上,实在是大当家的威望太重,新晋的老二又和他一根肠子,老子势单力孤,干不动他俩!”另一个带点阴郁的声音说道。
“嗨!这有何难?”另外一个油滑的声音说道:“三当家的,那白狼和魏老五也不怎么服老大老二,不如咱们联合他俩扳倒座山虎和牛力虎?”
杨明凤吃了一惊,那油滑的声音分明是与自己老爹抢功不成,后来逃走的李瞎子!
这厮果真是投了鹅儿颈,现下还怂恿那个三当家联合白狼和魏老五造反,这可真是惊天大瓜啊!
尤其令人意外的是这罗家人的野心也不小,明摆着要支持老三把鹅儿颈的老大老二都拉下马,看来是想要借此控制这一伙土匪啊!
呵呵!一个本地发展良好的家族,一个逃跑投匪的墩堡伍长,算盘真是打得山响。
真是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到座山虎和牛力虎耳中,作何感想?
“白狼那小子抵个啥事,前两天被个小丫头射了个窟窿,现在还下不了床。”
那三当家的也还算清醒,拒绝道:“魏老五一门心思巴结徐千户,我看那小子就是属泥鳅的,哪边得力哪边滑,迟早这小子要背叛咱鹅儿颈的弟兄!”
“听白狼说的小丫头,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李瞎子可惜道:“那丫头是佑军堡杨伍长杨延禄的小闺女,也十来岁的样子,别看年纪小,可是比大人还要狡诈,当初我就想将她当人质带走,可惜让她逃了!”
听到这话,周东惊骇地看向凤儿,赶忙伸手拽住她,示意那帮人还未觉察,赶紧离开这里。
杨明凤做了个安心的手势,淡定地示意他坐回桌前。
周东不自觉地坐了回去,不知为何,这个样子的凤儿,令他下意识地要去遵从她的意愿。
“客官,您的羊锅子来了!”
伙计领着两个帮闲的灶人进来,将碳炉子和热气沸腾的汤锅摆上,各色羊肉羊杂也从托盘拿出来摆在桌上。
“大表哥,你去把娘他们叫上来吃饭吧!”杨明凤看了一眼沸腾的羊汤,示意周东下去叫人。
“那你……”周东担忧地看向她,又顾忌摆菜的人,不能明说。
“我无事,你快去快回!”杨明凤笑着安慰了一句,只要这屏风不倒,那边人是发现不了这边的。
周东只得快步出了包厢,往下去了。
伙计也陆续将菜上齐,嘱咐一句有事尽管吩咐,便出去了。
杨明凤拔出匕首在那屏凤墨色处掏了个不显眼的小洞,往里瞅去。
见里面八仙桌上坐了四个人,一个是豹头环眼的粗汉子,长得跟猛张飞一般。
一个是面相奸滑的李瞎子,正一个劲儿地给粗汉子让酒。
另外两方,则坐着一位面相精明的老翁和一个儒衫中年人。
除此之外,李瞎子身后还站着两个随从,其中一个杨明凤认得,是那个叫老五的墩兵。
粗汉子旁边也有个负责斟酒的随从,丈八汉子,甚为魁梧。
“三当家的,你若是不肯拿下鹅儿颈的第一把交椅,只怕是这鹅儿颈保不住咯。”老翁见说不动这粗汉子,便干脆交底道:“鞑子很快便会攻打大明,已经放出话来,若是肯提前归顺,届时便不会屠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