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你是不是弄错了一件事？”沈六审视着杨明凤，突然开口说道。
“何事？”面对沈六上位者的气势，杨明凤淡定地问道。
“佑军堡也隶属于明边军体系，墩兵也是明军。”沈六声音略冷：“你是不是将墩堡当你家私军了？”
“那我问你，既然墩军是明军，那明军为何不能护我大明百姓不受鞑子侵扰？”杨明凤直直看向他，抛出的问题更是直指大明边军的弊端。
“大胆，此事是你能质疑的吗？”温子瑜被她这话吓了一大跳，一边给小丫头使眼色，一边假意训斥道。
沈六挥手制止温子瑜，面色沉痛地对杨明凤说道：“我知道明军战力薄弱、军内腐败成风，国库空虚发饷困难。
可好歹军制尚存，若是大明边军分崩离析，那百姓就要陷入万劫不复……”
“你觉得墩堡兵卒固守报国之志，边军就不会分崩离析吗？”杨明凤冷笑一声道：“一艘四面漏水的船，沉没已经是时间问题，船上的人做任何努力，不过是为了自救罢了。”
沈六脸色灰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话若是两年之前，他会毫不犹豫下令斩杀这丫头满门。
可现在他在北地待了两年，对大明从上到下的状况了解得十分透彻。
他清楚这丫头说得没错，大明就是一艘破烂不堪的大船，再不挽救，沉没只是时间问题。
杨明凤说完，也不在意沈六等人什么态度，调转马头去看后面是否有牛车掉队？
“沈大人，凤儿年纪小，说话没个轻重，你切莫与她一般计较！”温子瑜被杨明凤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吓得不轻，赶紧替她求情道。
“是啊，这小丫头就是喜欢胡说八道，您别往心里去。”宋鹞飞虽不知道沈六的身份，但是看表弟的态度，也知道他身份不简单。
沈六心里不痛快，没好气地说道：“她要真胡说八道倒也罢了，可偏偏说的都是事实，你俩倒是说说，此事可有解决之法？”
“这……这怕不是我等草民能解决的，该……该是京都里那位圣人才能解决的事……”温子瑜呐呐道。
他心里直想骂娘，此事该是那位端坐龙椅的人考虑的事，自己要是能解决，那还待在这里作甚？
“嗨，这事也好解决，带支精兵杀入鞑子盛京，抢夺牛羊马匹弥补国库亏空，替咱们大明补充新鲜血液……”宋鹞飞年轻气盛地大声说道。
沈六冷眼地扫了一下温子瑜，心里多少有些嫌弃。
这小子跟他爹一个模子出来的，都是溜须拍马之辈，遇到好处恨不得全拿走，一旦责任加身，推脱得比谁都快。
他的目光落到宋鹞飞，眼里多了一丝赞赏，像这样骄傲勇猛的年轻人，才是大明能够依仗的中坚力量。
“鹞飞，说得好！”沈六冲宋鹞飞扬了扬大拇指，鼓励道：“咱们若是国力强盛，定然能打得蛮子抱头鼠窜，再也不敢靠近咱们边境，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国库空虚，根本无力承担如此庞大的军费开支。
鞑子军号称六十万，咱们守关将士才二十万都不到，以咱们现在的实力，出去只能被“包饺子”，只能选择被动防御，无法主动进攻。”
“六，六十万？”宋鹞飞张口结舌地问道：“鞑子真有六十万吗？”
“应该有。”沈六语气沉重地说道：“后金军打败了蒙古人，收拢大量草原各部落的精锐，编入了八旗军中。
听说皇太极还把俘获的汉人编入了汉八旗，这些人都是隶属于满八旗的包衣奴隶。
因此，从细作那边传来的消息，六十万都是满八旗的数量，若是加上包衣奴隶，那就是百万之众了。”
百万之众！
如此沉重的数字，压得宋鹞飞和温子瑜有些喘不过气来，或许正如凤儿所说，大明这艘破船真要沉了。
“走吧，我请你们前面吃羊肉去！”沈六心情沉重，略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说道：“想太多也无用，不如能快活一日算一日，若真要搏命也不亏。”
嘚啵嘚啵……
杨明凤目送这几个公子哥消失在视野里，她也不恼，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别人与自己一般行事。
她转头让周虎传令下去，所有运粮兵卒就地用所带干粮补充体能。
“虎子哥，接着！”杨明凤取出包袱，拿了两个葱香的千层油饼扔到周虎手里。
周虎拿着油饼咬了一口，满足地边吃边赞道：“你娘的手艺真好，比我娘烙的饼好吃多了。”
“那肯定啊，我娘是用鸡油煎的，香死个人了。”杨明凤一边吃，一边将剩下的油饼分给周围的兵卒。
墩兵们都是些能吃苦的庄稼汉，好些还是新加入的流民，啃着粗粝的黍米馍馍也没谁觉得不好。
可他们看到凤儿小姑娘，竟将夫人亲自烙的爱心油饼分给自己，心里是极为感动的。
这年月粮食是最珍贵的，上下级差别也如鸿沟深涧，有谁见过小旗官家的姑娘这般善待他们这种人的？
虽然饼少，能分到的人少之又少，但这是种鲜明的态度，表明她不把大家当外人，愿意与他们这些墩兵同甘共苦！
原本这些人去给鹅儿颈土匪送粮是有怨气的，心里都打着鼓，此刻反倒因为她这个不经意的举动安下心来。
……
咕噜噜！
牛车走得慢，尽管杨明凤在踏山镇没有停留，到达鹅儿颈山脚下时，也已经是黄昏时分。
鹅儿颈由一座像天鹅身子的大山和一块极像天鹅头颈的巨石构成，两座山中间不相连，远看就像是断颈天鹅。
“大自然真是神奇，竟然能造出像天鹅的山，倒是与桂林的象鼻山有一拼。”杨明凤仰望这两座山峰，暗自感慨道。
“咦，怎么没人？”
温子瑜左右张望了一下，心里不免有些打鼓，毕竟是和穷凶极恶的土匪打交道，小丫头先前与座山虎的谈判也只是口头约定，对方出尔反尔也奈何不了人家！
“山高，下来自然慢嘛。”杨明凤面色淡定地说道，心里也有些MMP。
那丑驴子不是说好，要等在山下路口迎自己吗？怎么一个人没有？
扯呼—
不知道谁在山上密林中一声吼，紧接着便听到一阵此起彼伏的喔喔声，仿佛一群猿猴正在极速下蹿。
这搞得杨明凤直抽嘴角，怕不是自己误入了花果山猴儿岭吧？
如此大的声势，搞得赶车的墩兵都有些不安起来，若不是看到杨明凤几个领头的没动，他们早掉头跑了。
“小丫头，你果然说话算话，丑叔我服气了。”一阵猥琐的笑声后，从灌木丛里钻出个同样猥琐的人来，不是那丑驴子还能是谁？
“丑叔，你不是在路口迎我吗？怎么这半天才下来？”杨明凤笑嘻嘻地问道。
“嗨，你又不说具体时限，我先前可在路口等了一日。”丑驴子看到这么多粮食，心里乐开了花，顺带看杨明凤的眼神也格外和善。
“那好吧，游叔呢？怎么没有看到他？”杨明凤的目光在他带下来的人里梭巡了一圈，没有发现座山虎的踪迹。
“哦，大当家的在寨子里等你们，我带你们上去吧？”丑驴子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扫了一眼装备精良的沈六等人，赶紧说道。
“等等，先把粮食卸下来扛上山吧？”杨明凤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具体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可总有些心神不宁。
“对对！先卸下来再说。”丑驴子示意手下开始卸货。
“丑叔，你们寨子在哪个位置？”杨明凤不动声色地问道。
“喏，看到半山上开的那片紫色野花了吗？大致就在后面那个位置。”丑驴子说道：“以前是个山神庙，现在被大当家改成了聚义堂。”
“这里上去走几个时辰？”杨明凤知道望山跑断腿，别看着就在半山腰，可走到那里，没有几个时辰到不了。
“最少要两个时辰。”丑驴子似乎有些不耐烦杨明凤问东问西的，抬手指了指周虎说道：“二当家的也很清楚咱寨子的事，有什么你可以问他。”
“那我们到了这里，你顷刻便下来了？”杨明凤一脸好奇地问道。
丑驴子愣了愣，赶忙儿说道：“我这不是侯着你来吗？便在上面搭了个棚子，方便休息。”
“丑驴子，你带来的人手不够，这上去要走两个时辰，就让凤儿带来的人帮着扛粮食上去吧？”周虎突然说道。
“这……这好是好，可就是有点远，怕他们走不了山路。”丑驴子吞吞吐吐地说道。
“无事，他们天天训练，这点上山路算是锻炼。”杨明凤听周虎这话，知道他也觉察有些不对劲，心里更加谨慎。
“驴头，咱们就这七八个人，哪里扛得了这么多，就让他们帮着扛吧？”
“老六说得对，人家要帮忙，你何苦拒绝呢？”
丑驴子几个手下都是懒货，叫苦不迭地劝道。
他逼不得已，只得点头道：“那就请各位墩堡兄弟帮忙扛上去，咱寨子里好酒好肉招待各位。”
杨明凤立刻传令墩兵们一人扛一包粮食，跟着丑驴子往山上行去。
那坡上有铲出来的现成台阶，负重行走在上面倒也不难。
在上去的过程中，她发现那地上的石块都是大大小小的黄褐色，这不就是铁矿石的标志性颜色之一吗？
按品质来说黄褐色和褐色算是含铁比较高的矿石，要是整座山都是铁矿石，那她真是发了！
“丑叔，这山上都是这种黄褐色的矿石吗？”杨明凤看向走在前面的丑驴子问道。
“那倒不是，这路上的黄褐色碎石，是我们在山后面的峡谷里发现的，就弄了些来铺路了。”丑驴子摇了摇头，脚下加快了步伐。